“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林婶恼了。“你们男人没用,你们是不是就要改嫁?女人从一而终,这个你们爹娘没教过你们?别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溪儿娘长得俊,又有手艺,你们这是眼红了吧?不要以为老婆子不知道你们心里的那些弯弯道道。呸!再说那些不要脸的话,老婆子和你们没完。”
“婶子,你急什么?俺又没让你家媳妇改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才是你家媳妇呢!有必要争成这样吗?”那妇人哼道。
“你……你乱说什么?”向来没有脾气的凤儿也恼了。她瞪着那人,颇黑的脸沉了下来。“你这还是人话吗?”
“这位嫂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为我好。现在我们当家的出了远门,家里剩下一个孩子,你就挑唆着我去改嫁,你这未免也太心狠了!改天见到大哥,我一定得好好地提醒他,让他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可不能伤了哪里。如若不然,嫂子这样‘动不动就重新考虑以后日子’的性子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呢!”
“你……”那妇人被孟雨萱挤兑得没有面子。车上的都是村里的人。当着大家的面,孟雨萱就这样讽刺她,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你得意什么?俺倒要瞧瞧你能装几天。溪儿爹走了,就你这种水性扬花的女人,怕是过几天就把这可怜的孩子卖了,然后自己跑了。”
“嫂子这样说,莫不是这是你的心里想法?”孟雨萱淡笑。
“行了。都是一个村的,非要闹成这样吗?成儿娘,环儿娘,你们今天说得太过了。”林婶生气地说道。
“再吵就给俺下车。你们这些女人越说越过份了。”前面赶车的王成奎吼道。
西街,混乱的菜市场上已经有很多人摆好摊。林婶和凤儿也在这里挑了个位置站着,将背篓里的鸡蛋显露出来。
孟雨萱在他们的旁边放下担子,让黑子和上官溪站在一起,两个孩子可以互相作伴。黑子憨厚,一直照顾着上官溪。孟雨萱不时看他们一眼,确定他们没有乱跑,这才开始布置自己的摊位。
她打开盖在上面的旧布,露出铺在莲花叶上的糕点。那些糕点全部是花形,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看着十分喜人。
“小嫂子,你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很好吃的样子。”旁边一个摆摊卖野菜的少女伸着脖子好奇地问道。
孟雨萱微笑地说道:“这是山楂糕。妹子尝尝吧!方子是从一个得道高僧那里得到的,长期服用对身体有好处。”
“山楂糕啊!我们这里有很多山楂,平时也做些糕点解解馋。山楂糕没有什么稀奇的。有人买吗?”那少女听说是山楂,没了兴趣。
“你这丫头不认真听人说话的吗?这是从得道高僧那里得到的方子,与普通的山楂糕不同。俺尝过,非常好吃。”旁边的林婶对那少女说道:“今天怎么是你来卖菜?你家奶呢?”
那少女明显与林婶是旧识,听她这样说也不生气,仍然笑得和气。听见林婶提起她奶奶,她的眼里闪过担忧。
“奶奶生病了。俺想卖些野菜换些买药的钱。”少女叹道:“这位小嫂子,俺叫红花,你如何称呼?”
孟雨萱在这里还没有同龄的朋友,见那少女与她也差不多年纪,却叫她小嫂子,一时之间有些无奈。
“我叫雨萱。红花妹子叫我萱姐,或者叫我溪儿娘都可以。”孟雨萱微笑地说道。
“俺叫你萱姐吧!咱们瞧着差不多大,俺还没有成亲呢!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好利害。”红花笑道。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挺利害的。”孟雨萱摸了摸上官溪的脑袋,笑道:“我们溪儿很可爱,有这么乖的孩子感觉好幸福。”
“你长得真好看。你家孩子也很好看。”红花对上官溪亲切地笑了笑。
“红花丫头,你得把你家奶照顾好了。你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像年轻人,有点小病小痛也是正常的。别担心,会好起来的。”林婶叹道:“你爹娘早早去了下面,你奶奶辛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眼瞧着就要苦尽甘来了,老天爷都看在眼里,不会让她早早就走了。”
“嗯。”红花长得很清秀,就是脸颊处有些小雀斑。“婶子卖蛋呢?俺刚才瞧见酒楼的掌柜在这里收鸡蛋,说是还要收,你要不要直接去酒楼问问?”
“还有这事儿?凤儿,你留在这里陪着溪儿娘,俺去酒楼问问。”林婶是个急性子,提起篮子说走就走。
凤儿和孟雨萱相视而笑。凤儿看着无人问津的山楂糕,说道:“卖东西得吆喝,不吆喝谁知道你卖什么?要不俺帮你吆喝几声?”
“那就麻烦嫂子了。”孟雨萱没有做过生意,还真不懂这方面的。凤儿的话算是提醒了她。再看四周的人,一个个扯着嗓子吆喝。就算让她吆喝,怕是也比不过别人。以她的心性,还真做不出尖着嗓子和别人讨价还价的事情。凤儿和林婶真是帮了她大忙了。
凤儿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各位大叔大娘大嫂子,俺这里有香喷喷的山楂糕,快来看一看啊!这是从得道高僧那里得来的方子,吃了包管你们还想吃,不好吃不收钱啊!大嫂,你看看这些糕,是不是看着就想吃?要不要买一块?”
“山楂糕有什么稀奇的?俺们谁不会做啊?花钱买这些东西,俺可不傻。”那妇人看了一眼,一脸不屑地说道。
“嫂子,山楂糕谁都会做,但是不是谁都能做得这么好吃。俺也会山楂糕,但是俺敢说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山楂糕。嫂子不相信可以试一试。”凤儿看向孟雨萱,朝她示意。
孟雨萱连忙说道:“嫂子,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我给你算便宜的。一块山楂糕三文钱,俺给你算两文。”
“三文?你去抢吧!”那妇人听了价钱,本来还有些意动的,一下子彻底地怒了。
孟雨萱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对空间里的山楂树更有信心。可是客人们的反应让她一下子失去了信心。
难道她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以前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顺利,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受挫的时候。
“别买别买,俺听说她家的山楂糕能吃死人。”旁边一个婆子拉着那个年轻的妇人说道。
“不能吧?山楂糕怎么会吃死人?咱们以前也做着吃过啊!”那妇人惊讶地说道。
“谁知道她说的方子是不是害人的东西?有些高僧不是真正的高僧,而是邪僧。说不定她得到的方子就是邪僧弄出来害人的。”那婆子拉着妇人,戒备地看着孟雨萱。“反正别买。俺是你亲姨,还会害你?不信你去那边问问。一个和她同村的人说的,不会有假。”
“大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俺也和她同村,俺可以做证,她做的山楂糕不会害人。”凤儿急道。
“俺也能做证。姨做的山楂糕最好吃了。是不是?溪弟弟。”黑子也冲那婆子叫道。
上官溪连连点头。他生气地瞪着那个婆子,眼神里满是控诉。
“你们和她是一伙的。你们说的话能信?”那婆子哼道。
“别和他们说话。”年轻的妇人终究相信了婆子的话。她拉着婆子离开了孟雨萱的摊子。
那些听见凤儿吆喝声围过来的百姓听见他们的谈话,一个个做鸟兽散。原本对他们还算善意的其他摊贩变了脸,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看着孟雨萱,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凤儿向来好脾气,这次也气得不行。她生气地说道:“肯定是环儿娘他们在使坏。溪儿娘,现在怎么办?”
“你们快走吧!大家乡里乡亲的,就不叫官差抓你们了。可是你们要是再不走,俺们就不客气了。”一个老大爷吹着胡子说道。
“大爷,你别听他们的。溪儿娘做的山楂糕真的很好吃,也没有任何问题。”凤儿急了。“溪儿娘,你快想想办法。”
孟雨萱看着那些人的神情,已经预料出接下来会发生的局面。她轻轻地摇头说道:“算了。他们不会相信的。”
“娘……”上官溪拉着孟雨萱的衣角,害怕地说道:“他们好可怕。咱们走吧!”
“溪儿,你娘的东西还没有卖出去呢!”凤儿焦急地说道:“总不能又挑回去。那村里的人还不得笑掉大牙?”
“凤儿嫂子,你和黑子在这里等林婶吧!我和溪儿先走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孟雨萱挑起担子,牵着上官溪离开混乱的菜市场。
“溪儿娘……溪儿娘……哎!先别走啊!你和大家解释解释,大家会相信你的。”凤儿冲着孟雨萱的背影喊道。
上官溪看着挑着担子的孟雨萱。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来,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雨萱看他一眼,轻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婆婆妈妈的像什么话?”
“娘,你别伤心。”上官溪说道。
“傻孩子,娘没有伤心。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就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没想到真的发生了。”孟雨萱说道。“其实刚才在西街支摊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样不行。那里人鱼混杂,卖什么的都有。我们的山楂糕在那里也只是其中一种普通的点心而已。附近的鸡、鸭、野菜、烧饼等等把我们的山楂糕压得毫无特色。再加上山楂糕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就算再好吃,对它感兴趣的人也不会很多。”
“原来娘刚才想了这么多。我瞧着你干站着,还以为你不会卖东西呢!!”上官溪崇拜地看着孟雨萱。
“我确实不会这样吆喝着卖东西。刚才见到那样的场面,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孟雨萱促狭地说道。
“那现在我们去哪里?回家吗?”上官溪说道。
孟雨萱看着对面的茶楼,朝他眨眨眼睛:“就是这里。”
上官溪看着茶楼的招牌,轻轻地念道:黄鹤清风阁。
旁边是一幅对联,上联写着:黑发不知勤学早;下联写着:白首方悔读书迟。
“不远处有个书院,这里原本是文人学子最喜欢来的地方。可是书院的山长在书院里开了一个书斋,来这里的人就少了,自然就没了生意。”孟雨萱解释道。“我以前还是李家的丫环,一次出府办事的时候听人说的。”
“娘打算把山楂糕卖给这里的老板吗?可是你也说这里已经没了生意。那这里的老板愿意买我们的山楂糕吗?”上官溪不解地问道。
“凡事总要尝试,我们不去问,又怎么知道老板不愿意买呢?或许他需要一个契机,我们也需要契机。”孟雨萱说道。
迈进黄鹤清风阁,一个老者正坐在桌前细细地品尝杯里的茶水。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看见挑着担子的孟雨萱。
老者懒洋洋地举着杯子轻抿一口,淡淡地说道:“夫人,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茶楼,不是酒楼,想卖菜的话,出门左拐再向前走一百步,那里有个生意很好的酒楼。”
孟雨萱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她打量四周,轻轻地说道:“老先生,我要找的就是茶楼。”
老者呵呵笑道:“哦?那是为何?难道你卖的不是菜吗?”
孟雨萱从挑子里取出几块由荷叶包着的山楂糕,牵着上官溪的小手走向老者。
茶楼已经许久没有客人,整个大堂里只有他们这几人。老者是这里的老板。据说他是位举人,曾经做过官,但是因为生性正直,看不惯官场里的黑暗,便辞官回来经营了这个茶楼。
刚开始的那几年,文人骚客们听说了老者的声名,慕名前来求教。一时之间,这个茶楼成为附近最文雅的地方。从去年开始这里的生意就一落千丈,纵然如此老者还是淡定地经营着茶楼。有客便迎接,无客便自斟自饮,日子倒是过得洒脱。
“这是我做的山楂糕,先生尝尝味道如何。”孟雨萱把由荷叶包着的山楂糕放在老者的面前。
老者瞟了山楂糕一眼,淡淡地说道:“做得倒是精致。可惜,老夫已经没有多余的银钱买点心了。夫人想做生意,大可去酒楼或者点心铺子。老夫这里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上官溪皱眉,看着孟雨萱,摇晃着她的手臂说道:“娘……”
上官溪担心孟雨萱再次碰壁。这些年来,他被上官焕保护得太好,从来没有遇见这些事情。现在看见孟雨萱吃瘪,他的第一反应是放弃,而不是继续争取。
孟雨萱朝他安抚地笑了笑。她看向对面的琴,慢慢地走过去。
这把琴是老者的珍藏,平时十分爱惜。以前生意好时,老者会抚琴一曲。若是遇见琴技不错的客人,老者也会大方地让对方用他的琴弹奏。久而久之,这把琴就一直摆在这里没有移动。
纤长的指尖轻轻地抚过琴弦,悠扬的琴声如小溪潺潺,如冬日暖阳,如春暖花开。孟雨萱回想着前世今生的一切,强压着对过往的恐惧,遥望着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