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了三日，卫队修行完毕后，秦不语终于踏上了乾国的土地。
晃荡的马车中，秦不语眼皮上下不住地打架，突然一声呵斥让他醒来。
“阿羽，龙王爷发怒了，愣着干嘛，快来帮忙拉船啊。”
父亲一张饱经风雨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来了。”
被海面的狂风、海浪吓住了的八岁男孩阿羽急忙回过神来，跑过去和父亲一起拉住绳子，母亲在后面推，将一艘木船及时拉上了岸。
“龙王爷这几年一直生气，我们村子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父亲抹了一把雨水，或许还夹杂几颗生活的苦泪。
大雨三日不绝，不能出海打鱼的村子陷入一片唉声叹气中。
雨过天晴，打完鱼回来的男人们被老村长和几个老人聚到龙王庙后，请出了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婆。
老村长和几位老人恭敬道：“请神婆沟通龙王。”
张老太面色冷漠地点点头，在龙王像前上了三炷香后跪下来。
开始的几分钟，神婆只是定定跪着，同时嘴里念着别人听不懂的怪异言语，难为她六十多岁的人了。可突然一下子，神婆身体猛然筛糠似得抖动。
“龙王上身了。”
老村长激动地吆喝一声，所有人都跪下，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龙王大寿，送上一对童男童女侍奉，否则大雨三月不停。”
神婆嘶哑地喉咙中吐出冰冷的言语，随后她掏出一面龟甲，投到火盆里面。
龟壳烧了一会儿，发出噼里啪啦的破裂声。
用木棍将龟壳挑出来后，神婆仔细察看了裂纹，然后目光在男人们身上扫视，直到男人们脸上完全被惊恐占据，后背被冷汗浸透，这才干咳一声，然后手指指向了阿羽父亲。
“这次龙王想要你家的童男。”
父亲哗啦一下，晕倒过去。
第二日，父亲醒来后，村民的男男女女不断上门，劝说父亲和母亲交出阿羽，言辞越来越激烈，后来一个肥胖的妇人直接指责夫妇二人不顾村人死活，这才逼得阿羽父母无奈点头。
肥胖妇人骄傲的像是一个得胜的将军，村民们也像恭维英雄一样恭维妇人。
五日之后，“龙王圣诞”，阿羽和另外一名五岁的女孩儿懵懂之中，就会欢喜的村民敲锣打鼓送到海边。
“孩子，你去伺候龙王，以后就不用挨饿了。”父亲粗糙的脸上看不出感情，只有母亲拉着阿羽的手，一边哭着，一边安慰。
“我会的。”阿羽高兴的保证道。
选为了伺候龙王的人，他就第一次穿上了新衣服，吃上了肥鸡，要是见了龙王，岂不是穿得更多，吃得更好？
以前他很羡慕被选中的同龄孩子，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所以阿羽一脸高兴与期待，他擦掉母亲的眼泪道：“等我伺候好了龙王，我就回来看你们，给你们带新衣服、肥鸡。”
“阿羽真乖。”母亲揉揉阿羽的小脑袋，眼泪哗哗道。
“吉时已到，启程。”
神婆一声长喝，男孩、女孩坐着一艘系了红布的竹排被送到了海面上，竹排漂流了一里，就被一个海浪打翻。
岸上的人们开始欢呼、庆祝龙王接受了他们的祭祀，却从来不去想，或者不愿意想为什么龙王接受祭品的方式每次都不一样。
有被狂风掀翻的，有被大鱼吞掉的，有被海浪打翻的，还有一直漂流到他们看不见为止的。
海边的孩子善水，阿羽和女孩儿翻到海里，本来是有机会抓住竹排的，可是他们脚上绑了一块大石头，将他们弱小的身躯不断拉着下坠。
阿羽憋住气，一直下坠中，在即将憋不住，大脑晕乎乎时，似乎看到女孩儿已经不再捂住口鼻，撒手了。
龙王为什么没来接收他们？
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他就憋不住，吸进了海水，然后失去了意识。
大海深处，并不漆黑，反倒是光线明亮，海水也不似海面一般狂暴，而是充满了宁静，水生生物们在这里自由的遨游、休息。
这里似乎就是天堂了，天堂里还有“仙女”，她的笑声如音乐一般美妙动人。
“小仙女”在大海中游戏、欢笑，每一个生物都对她亲近，鲨鱼也更乐意被她骑在背上，而不是去追逐触手可及的猎物。
她骑着鲨鱼快速游动，后面一个身上套着龟甲的老婆婆追赶着，目光始终都在她的身上，充满了宠溺之色。
“龟婆婆，快点去拿礼物啊。”
“小仙女”指着从上面坠落下来的不明物体，眼中带着渴望。
催促着鲨鱼上升，“小仙女”终于见到了礼物的样子。
“这就是一直送我礼物的‘人’吗？”
“小仙女”好奇的戳了戳“人”，却发现“人”不会动。
“‘人’为什么不动啊？”
“小仙女”将“人”一次又一次的扶正。
龟婆婆赶上来，说道：“公主，这个人死了。”
“死了？”
“没错，死了。”龟婆婆皱眉道：“他应该又是被人当做祭品扔下来的，也不知道人族是听谁说的，龙王需要幼崽供奉？”
“龟婆婆骗人，‘人’还有气呢？”
“小仙女”气鼓鼓地指着“人”道。
“还有气？”龟婆婆认真看了一眼道：“原来是身具水灵根，天生与水亲近，难怪这么久都没有淹死。可他是人，在海里无法呼吸，终究还是会死的。”
“原来如此。”
“小仙女”将嘴亲到了“人”的嘴上，将一颗珠子吐给“人”，并让他服下。
龟婆婆脑袋摇的破浪鼓一样：“公主，女孩子不能随便亲男孩子的。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龙珠不能随便给别人啊。”
“嘻嘻。”
“小仙女”顽皮地做了个鬼脸。
“人”醒过来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海水，吓得他连忙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不要怕，你有我的龙珠保护，就可以在海里呼吸了。”
“小仙女”的声音仿佛具有一种令人相信的魔力，陆生生物的“人”竟然就松开了手，尝试着呼吸了一口。
“我是龙，叫阿吉，你是给我送礼物的人吗？”
对这个头上长了一对角，大概只有四岁的可爱女孩儿，“人”笑道：“我是人，叫阿羽，至于送礼物嘛……”
阿羽一点头道：“我是礼物，来伺候龙王大人。没人送我，所以我也是送礼物的人。”
“太好了。”叫阿吉的小女孩儿抓住阿羽的手，带着他轻快地转圈儿，笑道：“谢谢你，好人，给我送来那么多好玩的礼物，现在还把自己送给我了。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阿吉的欢乐感染了阿羽，他随着阿吉公主一起转圈，一起快乐的大笑。
龟婆婆一拍额头，懊恼道：“公主把第一个见到的人当做给他‘送礼物’的‘人’了。”
阿吉公主带着阿羽骑鲨鱼，见识各种海底的生物、景色，最后把他带进了龙宫，去见了龙王。
“父王。”阿吉扑进龙王怀里。
龙王人身龙头，将阿吉抱在怀里，宠溺地问道：“乖女儿，今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
阿吉揪着龙王的龙须，笑道：“我今天又收到了‘人’给我的一件最好的礼物呢。”
龙王配合地问道：“什么礼物呢？”
“是我，阿羽啊。”
阿羽从龟婆婆的背后走出来，对龙王鞠躬道：“龙王大人，我是阿羽，来伺候您的。”
“人类幼崽？”龙王有些惊疑，又用精神确认了一遍，顿时抓狂道：“你是不是又是人类送的童男童女？到底哪个王八蛋说的龙王要吃童男童女，或者要金童玉女伺候的？”
“父王，这就是送我礼物的‘人’，他还把自己送给我当礼物呢。”
阿吉揪着龙须，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开心地说道：“我要他陪我吃饭、睡觉、玩耍。”
龙王听得扎心了，连忙碎碎念了几遍“童言无忌”后，苦笑道：“乖女儿，我们是龙，他是人类幼崽啊，不能留在龙宫的。”
“我不管，他是我的礼物，我就要他陪着我。”
阿吉嘴一瘪，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龙宫随之晃动，海水开始涌动，大海上掀起浪潮。
“好、好、好，给你当玩具，小宝贝不要哭了。”龙王连忙答应。
下一刻，阿吉停下哭声，地震随即停止，大海也恢复了平静。
阿羽一脸崇拜道：“哇欧，龙王果然厉害啊。”
阿吉拉着阿羽离开了，龙王留下龟婆婆，谈论了一点私事。
“都怪你啊，非要培养什么童心，将捡来的东西说成‘人’喜欢公主而送来的礼物。”龙王口水狂喷龟婆婆，泪流满面道：“现在阿吉童心有了，可是只有童心了，连‘人类’与一个人都分辨不清。”
不管龙王和龙宫的人什么心情，但从此龙宫就多了一个人类幼崽，阿吉公主的笑声中多了人类幼崽的笑声，直到……
“公子。”
景渊摇着秦不语的身体，焦急地一遍遍呼唤。
秦不语不甘心地睁开眼。
多么美好的梦境啊，无法继续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