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眼前人神色微敛，褪去了那分杀机，语气也平淡下来。
霍青青知道她赌对了，即便她点破他就是当年的褐寒将军的事，只要她表现得不知道杨大夫人就是南唐遗孤、云和公主，这个人就不会杀她，说不定，还会帮她。
“晚辈是见前辈如此神伤，心中不忍。公主即将远嫁契丹，前辈难道真的不想亲自去见上一面？”
不见？是不能见吧？父女天性，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杨宗泠一直以为她父亲早已战死边庭——或者只有他死了，她们母女才能真正平安。
木易只是微微一叹，什么也没说出来。事到如今，他只是木易，也只能是木易而已。
“前辈要是愿意，晚辈有办法让前辈与公主一见，”霍青青微笑起来，眼中的狡黠略略一闪，“只是要委屈前辈换一身禁军服饰。”
霍青青今天下午刚刚去过天波府，只要说是奉了靖安侯之命有东西交给和懿公主，任谁也不会起疑——纵然起疑，也不过疑到靖安侯的头上罢了。
“你有办法？”木易已经猜到霍青青有办法进天波府，但他——真的不会惹人起疑吗？他也确实不想给杨宗泠惹上麻烦。
“晚辈——是靖安侯的人。”霍青青笑了笑，没有隐瞒。
“庞元英？”木易的眼神在霍青青身上来回扫了几遍，点了点头。他并不在乎庞元英是站在那一面的，也不在乎霍青青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他只知道，靖安侯这个身份，的确能帮他成事。
“那前辈请。”霍青青提了提嘴角。
她把主意打到了靖安侯的头上，此事肯定是不能让焦用知道，木易甚至都没和他的两个徒弟打声招呼，直接拎着霍青青从后门离开了——没错，就是拎，第一次被人拎着体验了一次传说中的“轻功”，那感觉还真是好啊，霍青青有点咬牙切齿地想。
其实以木易的轻功潜入天波府同和懿公主见上一面应该不难，只是——难保上面的人没有至今派人盯着。天波府虽然至今仍算是干净，但他这个本该是死人的人要是出现在天波府，那以后也就干净不了了。
霍青青被折腾得七荤八素之后木易终于将她放了下来，第一站当然不是天波府，而是弓弩营，霍青青要先潜回营中“偷”一套他自己的禁军服。
本来那禁军服霍青青穿着就不怎么合身，肥大得过了，穿在木易身上倒是正好合身，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前辈离府这么多年，不知府上可还有人认识？”霍青青还是有点不放心。
“十几年了，”木易顿了一会儿，有点伤神，“就算家人起疑，也应该认不出了。”
沧桑转瞬十余载，就连宗泠如今能否认出他来他都不敢确定。
“那就好。”霍青青点点头，“若是有人问起，前辈就说——你叫焦用好了。”霍青青的眼神闪啊闪，焦用，不是我故意的，但是这样才不会让人生疑，就是靖安侯问起也好开脱啊。
木易拎着霍青青赶到天波府的时候时间也不早了，霍青青上前叩门，明显的感觉到门房对于他们二位晚来的访客非常不耐。这一方面是因为最近天波府上来见和懿公主的旧识不少，门房忙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和懿公主毕竟是闺中女子，他们两个大男人晚间造访，确有不妥。
“靖安侯遣我二人给公主送件东西。”霍青青说着从手中塞了半两纹银过去。
那门房却没接银子，依旧满脸不耐的神色，颇有些不屑地扫了扫他们二人，尤其是看到霍青青脸上的刺青，话里更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鄙夷。
“什么东西？”
“侯爷让我们送的东西，我们哪儿知道啊。”霍青青脸上肌肉抽搐，却尽量装出几分谄笑来，“劳烦您去问问公主，再说见与不见。”
木易就站在霍青青身后，半低着头，一语不发。
见还是不见？那门房看着两个禁军服色的人心下踌躇了一下，靖安侯同杨家的关系从来不算好，听说今儿下午靖安侯来访还气得公主摔了个茶盏，不过——见与不见，终究不是他一个门房能决定的事。
“等着。”门房挑挑眉毛，摔下两个字，转身而去。
“她会见你么？”木易有些迟疑。
“会。”霍青青淡淡一笑，“一定会。”
确实一定会。如果杨宗泠今天下午没有见到庞元英，那她或许不会见这两个这么晚来送东西的人，但如今——她即便一千个一万个不高兴，也一定会见他们两个的。
“进来吧，公主在东厢见你们。”门房一边走一边念叨着什么，态度虽然依然算不上好，但却比刚才强多了。
霍青青毫不意外地一笑，有些得意地向木易眨了眨眼。
他们来的时间的确偏晚了，府里已经掌灯，杨宗泠半倚在案边有些倦意有些疑惑的看向来人。她的确弄不明白，下午明目张胆地来访之后，靖安侯这么晚还遣人送东西来，是什么意思？
门房把他们送进东厢就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除了杨宗泠就只剩下霍青青同木易二人。霍青青抬眼看看木易，后者看着杨宗泠眼神恍惚，却一直都没有开口。
见杨宗泠的神色愈发疑惑，带了几分不悦，霍青青迫不得已地开口。
“我二人是——来给公主送一件东西的。”霍青青说着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信封递了过去，这信封，本来一开始就是木易想让她带给杨宗泠的东西。
杨宗泠接过信封捏了捏，她的感觉要比霍青青更直接——那是一根琴弦。拆开信封，杨宗泠的脸色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冷冷地看着一根丝线从信封中划出落到自己手上。
霍青青侧眼看去，那是一根琴弦，沾了血迹的琴弦，深褐的颜色已经干涸许久，但她仍可以很轻易地认出那是血迹。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一根瑟弦。
“这是……”杨宗泠在看到那根瑟弦上的血迹的时候明显的有些迷惑，蹙眉暗暗思索，突然想到什么，眼神倏然变厉，直逼着霍青青，声音尖利，“这东西怎么会在他手上？”
杨宗泠明显动了气，说话的时候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霍青青半低着头，求救一样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木易，这和懿公主明显是把这事和庞元英扯到了一起去，想得太多了。
木易依旧没有说话，霍青青侧眼看去，只能看见他略低着头，烛光映在他眼中，一抹跳动的颜色，似有水汽一般的朦胧。
杨宗泠见霍青青不答话，眼神暗暗撇着一旁的木易，忍不住也转眼看去，这一看，竟是惊得她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是……”她什么没说出来。
“晚辈在门外候着。”杨宗泠认出来了，即便是她没认出来她也想到了什么，霍青青知道她再留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