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倒是好好立着,只是个子有些小,微微驼着背,低下的头将整个脸藏到阴影里,他抬眼朝另一人望了一眼,小声道:“我叫黄小才,你口里的黄管事是我家亲戚。”
“哟呵,也姓黄,还亲戚,你这么见不得人,怕不会是黄管事的私生子吧?”长脸人倚着扶栏的身子稍起,像是来了兴趣。
“管,管好你的嘴,管事是我叔公,来时他便说了让我小心你,与我留了传讯牌。”说自己叫做黄小才的那人半退了一步,语气开始时有些嗫喏,但越说越有底气。
“别,有话好说,是哥儿唐突了。”那长脸人一脸嬉皮,虽然表面努力装出不在乎,但眼里还是充满忌惮。
看长脸人示弱,那黄小才便也壮了胆,虽然头还没抬起来,但话语这样问道:““别哥儿哥儿的,你又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马练,嘿,你叫我一声哥儿,不吃亏。”
“便宜都让你占了,我怎么不吃亏。”黄小才不乐意了,觉得这人真是有毛病。
“我看你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哥儿刚入门时可是个杂役,一点点走到这步,凭的可是本事!”那马练说着往前走去,黄小才连退了两步,手伸进衣服去要摸索什么出来。
“别急啊,哥儿就是想跟你勾个肩,说两句,你是黄管事的侄子,便是东峰的一条大路,怎么样,跟着哥儿,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马练双手举到胸前,站住不动,道。
黄小才这才停下动作,但还是狐疑的盯着马练,道:“可我不喜欢喝辣的。”
马练笑容僵在脸上,“这就是个意思,总之跟哥儿一伙,没错!”
黄小才没有考虑,摇摇头,又与马练拉开了一点距离。
“蠢笨玩意儿,晦气!”马练甩了甩脸,撇头啐了一口,觉得无趣,又折回扶栏边去倒着。
沉默一时,黄小才本来终于有些放松,然后马练弄出的声音又在响起,让他一下紧张。
长脸人时而啊两下,时而咳两声,就像喉里有口黄痰,让人恶心,然后那家伙最后扯扯嗓子,在试图让语气变得正经,声音也压低了几度,调整来去,终于开口道:“我离开一刻,殿内可有什么异常?”
黄小才紧绷着,又感到莫名其妙,心想你没离开啊?
马练看黄小才没说话,又道:“哥儿这是学的东峰赵长老的弟子赵京武,赵京武知道吧,你是黄管事的侄子,应该见过,怎么样?哥儿学的像不像?”
黄小才一做回忆,想起一个说话做派都与马练不同,对他来说稍显伟岸的人,于是他脱口而出:“不像!”
然后又马上紧张,手伸进衣服里按住一个块状物,生怕触怒了对面的长脸人。
马练已不期待黄小才回复,没想到黄小才还真说了话,马练摆出不屑,又啐一口:“呸!不像就对了!还异常,往他祖上数三代这里也不会有异常,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上次值守,那气派劲,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长老师父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掌门孙子!”
“哥儿已经值守这三年,就把话撂这,往后五年,这鸟殿也不会有半点异常!”马练一脸陶醉,“嘿,哥儿也能做做预言家!”
黄小才已经不敢说话,那马练却像是停不下嘴。
“诶,那谁,你说这悬镜池会不会就是个唬人玩意儿?说的能覆盖这玉罗宗全境,纤毫必察!都是骗人的?我呸,掌门...”马练突然闭口,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狠狠的瞪黄小才一眼。
“你不会说出去吧?”
黄小才看着长脸人眼神变得阴狠,都快疯了,心想你快闭嘴吧,甚至想赶快捏碎传讯牌,让自己叔公快来救命,没想到却是意料不到的情状为他解了围,马练所言值守天网殿轻松,可是几代前辈总结下来的铁则,殿中水池有个悬镜池的名头,是上代掌门得到,将之与一座宗门大阵相连,起的是显化、提示的作用。
那时玉罗宗上下皆都重视,但此池一直没有反应,还因为扫察距离不好控制,突入别宗境内,产生了不小的矛盾,后来虽然调整完全,但也渐渐无人在意了。
别说马练已在此混了三年,就是再往上数全宗一代,这悬镜池有反应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就在这时,上方突突的有声音传来,马练一愣,喃喃一句:“不会吧...”
然后双手一推扶栏,快速的拾台而上,黄小才睁大眼睛一慌,又想起自己叔公的叮嘱,连扒带爬的从台阶往上而去。
二人各从一边冒头,刚入眼便是池里突起一道极高的水柱,突突的颤着,有水珠已经溅到了池子边缘的石头上。
黄小才回忆叮嘱,当下仔细往山河图内看去,水柱所立之处已经处于宗门边界。
而马练似乎也知道些情况,他也一同在池内找寻,然后他稍作回忆,想起那是个对修士而言,鸟不拉屎的地方。
黄小才直接掏出传讯牌,就要动作,那边马练却突然发话,“等等!”
“怎么,莫非你要违反门规不成!?”黄小才惊吓,但也不敢当着他面违抗,陷入两难。
“别急,搞清楚状况,才好汇报。”马练竟然一笑,让黄小才更惊惧,然后马练便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小才不知道马练低下的眼还紧盯着池里突突突的极高水柱,并且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疯狂。
马练再抬头时双目已是布满血丝,其内隐有一道暗红流转,还透着些许兴奋。
“这池子叫悬镜,那内中山河图就是个看头儿,他起的还是个探灵的作用,这说明有反应的地方,大概率是有灵物出世,懂吗!?”马练毕竟在此三年,做足了功课,也知晓一点内幕,他对黄小才循循善诱道,但却压抑不了话中的兴奋。
“灵物?莫非是灵药出世?”黄小才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只本能的有些恐惧,他迟疑道。
“呸,你看宗内药田那么多,它跳了吗?这池子已经百年如若死了一样...”马练渐渐压制住自身异常,气息稳定下来,他嫌弃道。
黄小才被眼前情况吸引着注意力,当下自然的不服,又准备说话,马练却一眼瞥来,“闭嘴!”
黄小才抬眼一看,才发现他双眼血红,又被吼的害怕,一下闭嘴,不敢再言语。
马练又哑着嗓子缓缓道:“而且这反应越大,便说明灵物越强。”
黄小才搞不明白,心想这和自己又什么关系,到底何时才可以上报。
这时池内水柱突然矮去,突突的声音变小,马练一愣,黄小才却一急,赶忙去抓传讯牌。
“不准说!”
马练看黄小才没有停下动作,眼内深红一转,仿佛发出一声低沉的兽吼,道:“我说不准说!”
黄小才手一颤,脸色吓得发白,竟感觉下身一软。
这时池内水柱持续小去,再过一会儿,怕是要完全归于平静了,马练深呼一口气,眼里的暗红悄然褪去,整个人竟是可怕的温和下来,没了方才一直的戾气,又道:“灵物有灵,今天这让我二人看到,便是缘法,这感应散去无妨,灵物也不会长脚跑了”,他顿了顿,“没点奇遇,我们这种人是不可能在这修行界立足的。”
“那处所在你也看到,是本宗灵脉的末尾,到处都是凡人存在,也只有凡人存在,这意味着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没有竞争者,我们要做的便只是瞒住上面,悄悄的前去,悄悄的拿了,就是这么简单。”
马练一指上面,又道:“要是得不到,我们再将此当功劳上报了,这样怎么也不会吃亏,懂吗?”
黄小才没想到这马练竟是这么个想法,怕不是失心疯了。
他觉得这就是个疯子,再看他现在一脸温和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只觉更加可怕,想着若还不捏去传讯牌,他今天怕是要没活路了。
于是他探手而去,就要动作,却突然有一道青影直盖他面门,一瞬撺住了他的脖子,黄小才被慢慢悬空提起,两手一松,握着的传讯牌掉落在地。
那边马练举着一只右手,脸上尽显狰狞,又恢复了先前的本相,道:“玉甲决都没修炼好的废物,你到底懂不懂!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黄小才还在挣扎,马练血红着眼,透着要爆出来的贪婪。
“你没见过掌门吗?你就不想成为那样的大修士吗?”马练的野心显露,他的语调已经近似嘶吼。
黄小才被提起时便嚎了出来,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听到马练的话语。
马练鄙夷一眼,将手一甩,他毕竟不敢真下杀手,要不然也不会多话,黄小才坠到地上,伸手摸着脖子边咳边哭,时不时干呕两下。
“现在是你知我知,若你铁了心要走错路,那么我只能把你知我知变成只有我知了,东峰杂役里有一半都是我的人,别说你只是练气修为,就是灵台,也逃不出我的手心,更何况...”马练确性黄小才听见,但没把话说完,但隐隐一笑,似乎在隐藏什么。
“听到了吗!?”马练又一声大吼,黄小才吓得一抖,但嗓子疼得说不出话,忙点点头。
“记住了!这门规一犯,你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马练终于露出阴险的笑容。
黄小才咳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马练的模样仿佛让他看到了某种东西,他怨恨自己的眼泪,心中竟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挪动着又捏上传讯牌,作出要放回身的姿势,还是一样嗫喏的声音,却道:“那你可不能独吞。”
马练诧异的看他一眼,盯着他的动作,大笑了起来,笑道:“放心,你我还是玉罗宗一对师门兄弟,带你吃香喝辣,这些时日,你我走的近点,你下次休值是什么时候?”
“半年多一点。”黄小才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那就约好了,半年一到,我们便出发!”马练还是笑着,走上来拍了拍黄小才肩膀。
黄小才还是一抖,但是这次没有闪避开去。
百峰法阵依旧屹立存在,没有因为门下弟子的图谋有丝毫改变,一道道波动亦然从此而出,威然扫视玉罗宗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