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操场，比赛已经开始。
他们从后面绕过去，到观看台上，前面座无虚席，只有最后寥寥几个位置还是空的。
万里侧身，请她先坐，然后才坐到她旁边。
伊一没有什么能说的，假装看球。
没有想到今天还会在这里看球赛，还坐得这么远，伊一想起了码完字后，被她扔在桌上的眼镜。
虽然心没有放在赛场上，可现在这样没办法说话，又不能看球，真的要让人窒息了。
伊一看似在认真地看球，可连球在哪里她都找不到。不同颜色的小人追逐着，碰撞着，前面的观众欢呼着，雀跃着，好像都与她无关。
“能看清吗？”
万里也一样，陪伊一假装着。他不是看不清，就是不想看。而且不仅是没认真看球，还一直用余光瞥着伊一。
发现伊一看得“认真”时，他便更明目张胆，直接扭过头，只看她。
他手指摩挲着，把伊一每一帧表情都收在眼底，忍不住戳穿她。
伊一顿时感到窘迫，咬了咬嘴唇，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小声回应他：“不能。”
在万里面前，她好像什么谎都说不出来。只要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看她一眼，她就毫无招架之力。
被他压的喘不过气，伊一有种冲动，想立刻站起来，离开这里。谁都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又冷了下来，只有解说员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
这时放在她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解救了不知所措的伊一。
她暗松了一口气，翻出手机，按了接听。
“伊一你在哪儿呢？”程澄对伊一的处境一无所知，电话中还传来韩为跟她的打闹。
“操场，观看台最后面。”伊一口吻中的急切程澄也毫无察觉。
她依然慢悠悠道：“行，那我们去找你。”
“嗯，你快来吧。”她想强调的是“快”字，可想到万里就坐她旁边，她就莫名心虚地把这个“快”轻轻带过。
她不想挂掉这个电话，试图用电话去缓解眼下的尴尬这件事，程澄一点也没听出来，她刚一说完，程澄敷衍了两声就挂了。
那她就只能自救了，手里拿着的电话不舍得往兜里放，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自顾自地来回扒拉。
万里猜得到电话另一边的人是谁，本想就这个展开话题跟她聊聊。没成想轮不到他说，伊一就摆明了一种不想理他的态度。
他偏头往她那边，伊一的手只是在屏幕上不停地翻，没有去注意他。
“好玩吗？”
伊一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略有吃惊地抬头看了一眼。
他似笑非笑，颇有玩味地盯着她的手，想牵着。
两人几乎同时收回了视线，万里为他刚才的想法感到心虚，想开口解释。
“好玩。”伊一对他的那些心思完全没有察觉，反而弱弱的回答他刚才的话。
虽是这么说，却还是关掉手机，双手放在腿上，乖巧地坐好，心里不停催促着程澄。
听到这话，万里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让伊一不懂他的笑点。
片刻就恢复严肃，正经地点了点头，也把手机掏了出来。
翻了几下，递到伊一面前。伊一被他的动作吓得想往后躲，惹得万里更想笑。
“加上。”他忍着笑，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
伊一定神看了看他递来的手机，是他微信的二维码。
“哦。”她再打开手机，总是手滑点错让她更加手忙脚乱。
程澄从后面下来，正巧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伊一你可以啊……”
伊一和万里同时回头，程澄看到万里的脸，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差点呛到，皱着眉，不敢置信地想要爆粗口。万里居然回来了？
“万里？怎么还是摆着这张臭脸啊，吓到我媳妇儿了。”韩为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揉揉程澄的头，拉着她坐到万里旁边。
万里在他们班威望一直很高，当了三年班长，学习成绩拔尖。虽然脸上经常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熟悉后，就会发现他很好相处，待人也极好。
他做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公正严谨，深得人心。
说他是班里最优秀的那个人，没有人会不同意。
程澄和韩为的到来，总算让这里的气氛缓和了一点。
韩为搭着万里的肩，两人聊着。
程澄趁万里的注意力放在韩为身上，从后面戳了戳伊一。两人偷摸在后面聊起来。
万里和韩为知道她们的小动作，也不戳穿。
“哎，万里，你这么多年回来过吗？”
“当然回来过，我父母还在这边。”他失笑，被韩为这问题问得无奈。
“哦对对对。”韩为真想打自己的嘴几巴掌，问的这是什么破问题。
急于打破这份尴尬，韩为又明知故问，“对了，咱们一会儿是有同学聚会吧。”
“嗯，球赛结束后吧。”万里看了看表，估摸着时间。
“那一起去？”韩为因为程澄，对伊一万里的事多少也有些了解，有意无意地试探着。
万里想也不想，“好啊。”
一阵欢呼过后，球赛结束，50周年校庆也由此拉下帷幕。
楼梯狭窄，人簇拥而下。他们坐在最后，得等前面的人都走了，才能下去。
程澄走到伊一身边挽着她的手，准备跟她一起走，不料她却开口：“我先回去了，你们去玩吧。”
“啊？别呀伊一，好不容易聚一次，本来人就不齐，你再不去，人就更少了。”程澄才不想让伊一走，况且万里都在这儿了，伊一走了怎么行。
前面的万里听到，扭头看伊一，她更是心虚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就是啊，伊一，这光我们也就算了，可跟万里可是好久没见了吧，难得遇上，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去聚聚吧。”
万里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韩为话。
程澄晃着伊一的胳膊，助攻着韩为，“走吧走吧～”
“好。”确实是难得一见，以后可能就真的不会再见了，这一次就当告别好了。
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厅，熙熙攘攘坐满了人，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也都是今天来参加校庆的人。一进去，就感受到了里面热闹的气氛。
走进他们定好的包厢，已经来了些人，有说有笑，聊得很开心。
看到他们来了，起身打招呼，“哎呦，班长来了！”
“伊一，韩为，程澄，好久不见啊。”
太久不见，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也只剩一片其乐融融。
被拉着坐过去，伊一坐在程澄和万里中间。这不是她的本意，甚至有种冲动让韩为跟她换一下座位。
但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做了如此突兀的举动倒像是在刻意给万里难堪了，明摆着告诉大家她心里有鬼。
思来想去，脑子里饶了好几圈。就算是最终决定要换，她现在都没那个勇气。
算了，就这样好好坐着吧，这么多人，也不会怎么样。
跟对面的热火朝天相比，伊一这一块儿，显得有些冷清。虽然都是同学，但大家还是更愿意去找自己相熟的，有共同回忆的人聊天。
程澄和韩为现在说悄悄话，故意给伊一和万里制造机会。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让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瞥的程澄心里替他们着急。
人陆陆续续来，万里默默数着到的人数。直到数够在群里说要来的人，稍稍寒暄，就让服务员上菜。
对这家餐厅，他们还算熟悉。离学校不远，高考结束后，大家安排的聚餐也是在这里。只不过，那时候，只有伊一没来。
而现在，人依然没有聚齐。毕业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程要奔赴，而且大家如今也都大学毕业了，正是打拼事业的时候，很多人都是硬抽出时间来的。毕竟是很有意义的日子，再以后，人可能还会越来越少。
没有人在这种值得庆祝的日子去提这么伤感的事，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万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同学聚会，几乎每个人都会被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昨天。”不难看出，他笑容中还带着的一丝疲惫，却丝毫不影响他眼睛中的光。
“你现在可是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啊。”有人半开玩笑地朝万里说道。
“一定一定。”
“哎呀，班长要是想忘了我们怎么还回来这儿啊。”又有人反驳着刚才那人的话。
一女生笑了两声，故意拿手遮着，神神秘秘却又丝毫没有放低音量：“班长可不是为了我们回来的吧？”
这句话引起来一片躁动，大家纷纷开始起哄，意味深长地往伊一那边看。
女生先带头拉起话题，“伊一，我可喜欢你了，喜欢你的书。”
“谢谢。”伊一接着大家的话，知道她们都是好意。
“我还带了书呢，你一会儿可得给我签个名啊。”
“好啊。”
“天哪，磕到真人了，伊一和万里也太配了吧！”有道声音清晰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让这场面安静了几秒。
“咳咳，那个，万里，你什么时候回S市啊？”怕大家太尴尬，还是说说别的好了。
万里放下手中的东西，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我不回去了。”
“啊？不回去了？”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感到惊讶。能在S市有立足之地，让这个城市接纳，欢迎，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多少人梦寐以求，万里就这么，放弃了？
“为什么啊？”
“因为，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万里认真回答道，又接着补充，“我不是头脑一热，而是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规划。况且，我在S市的团队和项目已经很稳定了，我会选择回到E城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罢了。”
“哦，对啊，万里是谁啊，全国青年创业者十大风云人物之一，肯定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哦～”
一波人互相商业吹捧，一波人眼神游离在万里和伊一之间，不明思议地笑。
“咱们还去唱歌吗？”
快结束时，一男同学问。
“都可以。”
“天这么晚了，又这么冷，还是回家吧。”
“我老公还在家等我呢。”
几乎没什么人明确坚持要去。
“那行吧，要不大家都早点回家吧。”一活跃的同学听大家都没有要去唱歌的意愿，干脆站起来说道，“来，再干一杯！”
“班长要不再总结一下？”
被叫到的万里，举起手中的杯子，“好，那还是祝大家前程似锦！”
“好，干！”
“干！”
把手中的饮料或酒一饮而尽，和身边的人说两句道别的话，嘴上说着“有时间再聚”，“下次见”，可谁都说不清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
“伊一，我们就先走了啊。”韩为拉着程澄要往外走，说话之间还不忘给万里使眼色。
“拜拜～”程澄被韩为拖着，腾出来一只手给伊一说再见。
“嗯，路上慢点。”伊一拿起包，也不回头看万里，就要往外走，生怕后面的人叫住她。
“也不跟我说声再见？”万里看她什么也不说就想溜的样子，怎会让她如愿。
伊一没有想到万里会这么直截了当，不给她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停住脚步，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脸上的假笑一看就看得出来，“再见。”
万里也不回她，什么都不说，让她心里有点发毛，站着也不是，走也不是。
大概十几秒，万里终于动了，走过她身边，只留下一句：“我送你。”
伊一追着他，“不……”
“你拒绝也没用。”万里没等她说完，有些强硬地说。
出了门，他停下来，转过身对伊一，“在这儿等我。”
怕她又自己偷偷走掉，不放心地嘱咐：“不许走，听到没。”
只有得到伊一肯定的答复他才能放心。
伊一刚才确实有在想等他走了，她马上就溜的想法，但万里摸透了她，非得等她答应才行。
“听到了。”她有些蔫蔫的。
万里开车过来时，看到她还在，暗自松了口气。
知道躲不过去，没等万里叫她，直接走了上去。
伊一清楚地听到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看着前方，似是自言自语般：“总算是没有失约。”
她系安全带的手悬在半空，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系好。”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没管伊一的惊慌失措，一路没再“为难”她。
车停在伊一家楼下，万里没有一点要跟她告别的样子。
“今天谢谢你，我就先上去了。”她说完，万里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我走了。”伊一推开车门往外走。
万里紧跟着也下车，冲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他还是不说什么，非要磨着伊一，让她忍不住。
万里抓着伊一的手腕，甚至能感受到她极力克制的微微颤抖，他知道伊一在想什么，他还希望伊一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还有事吗？”她在万里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只能顺着他。
他几次的沉默都让人觉得他不会再开口了，可每次在想要放弃时，他又会给人希望。
“想你算不算。”
万里的眼睛始终放肆地停留在伊一脸上，窥探着，琢磨着，让伊一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