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马奇17岁,夏天。
“同学,有什么想要倾诉的,都可以告诉老师。”
马奇在第二节晚自习时犯困,但是教室里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同学们奋笔疾书,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小声交谈的声音,咕噜喝水的声音,各种声音在马奇闭上眼睛趴在桌上的一瞬间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跳进马奇的耳朵。马奇换了几个姿势还是无能为力,又走进学校的心理咨询室。高中生因为学业压力容易有心理问题,所以每所高中都设有一个心理咨询室,福源市第一所公立高中当然也有。但是心理老师都是每天5个语文组老师轮流值班。
“我变得很喜欢睡觉,可能随时随地犯困。”马奇冷静的回答,低着头。两天前她想躲掉无聊的地理课,对另一个老师说她焦虑地上不了课,那老师给她可乐和饼干,去替她请了假,让她冷静下来,然后运用自己从书上读来的古今名言加以开导。目的达到后但已经完全记不得当时的老师说的什么东西。
“经常吗?是不能克服的困意吗?”
“对,阻止不住的。”这一次马奇没有说谎,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容易犯困,但也许不是不能克服的。她好像想极力张开眼睛以免它真的闭上。这样的神态,老师一定可以了解到她的感受。
“那可能是嗜睡症,在心理学上,嗯.....”老师用明亮的眼睛望着她,仿佛想用自己眼中的亮光沾染在那双昏昏欲睡的双眼上“是因为压力太大了,你学习压力很大吗?”
“不大,”马奇听到“嗜睡症”这种常出现在各大电视电影里,路人皆知的心理学词汇时,就已经对后面的解释失去兴趣。“大部分心理疾病都是因为压力大吧。”她想着有点想笑,又忍回去“我上完这学期就不上学了,我没有学业上的压力。”
“啊?为什么?不想上学了吗?”老师表现出明显的惊奇。
“我爸妈决定的,我们家条件不好,要我出去赚钱。”这也是真事,马奇想起爸妈告诉她他们的这个决定时她的心像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学校一直被她当做一个避难所,只有在这里她可以远离与家有关的一切。那能怎么办呢?父母不愿意供,她能打一个月工上一个月学吗?也许出入社会她也许可以早日摆脱现在的困境。
“你学习不大好吗?为什么不努力考大学呢?”这些问题都在马奇的意料之中。
“中下吧,考不上大学,考上也没钱读。”其实马奇的学习成绩一般在中上一点的水平,但是福源一中的中上水平可能也就考个二本院校,没钱读研究生,读出来也拿不了多高的工资。这些都是爸妈在她面前摆的事实和道理。“读出来也拿不了多少工资。”
“那其实你家人给了你很大的压力呀!你爸妈是干嘛的呢?可以申请补助嘛。”老师急切地追问。
“我父母都健在,没有残疾,他们都有劳动能力。老师,我困了。”已经侧头靠在了手肘上,望向门外,任追民正走过咨询室,往里边瞟了一眼。他们两的眼神飞快在他们之间相遇,但任追民很快通过,马奇眼前只剩一个花坛在黑暗中隐耀,她将头转来面对地面,闭上酸酸的眼睛很快沉沉睡去。之后老师好像又说了些什么,都被她拒之门外。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铃一打,这个校园瞬间人声鼎沸,许是做了个噩梦,让马奇顿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惊醒过来,外面人影绰约多姿纷纷从门口经过。老师不在周围,桌上放着一杯放温的水,马奇拿起来一口气喝掉一半,随意往桌上一放就站起来,随手关了灯,身后一切全被掷于黑暗。
她摔上门,现在大量的人流流出教室向超市走,为了减少碰撞她缩紧身子贴着墙朝教室走,路途中经过同班同学会瞟她一眼,见她不予理会就当做不认识走开。她回到教室坐下了写作业,下课期间只有寥寥几个人还在教室里走动,或坐在座位上聊天。第三节晚自习随意写了点左右就下课,回寝室睡觉。
日子是慢慢磨到周四的,马奇总是感觉没有着力点。也就是齐纹远和周穗被打发回家那一天,班主任在数学课期间叫马奇出去,“你现在赶紧回去,你妈妈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家里出了急事。”也没做过多解释,把假条递给她。
马奇拿过假条,飞身去车棚推自行车,往家里赶,她知道很可能是弟弟们出了什么事。干燥的烈日下本静无风,马奇一路上不停地快速飞蹬踏板,像一只海鸟灵活的穿梭于海与海面之间,时而潜入林径,时而露在无遮拦的柏油路面上,这时风就力图穿透她的身体,她讨厌这风,阻力拖慢她的速度。
齐纹远的面前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线,这个碗足有她的两个脸大,分量足且价钱便宜,端上来时着实吓了她一下。蒸汽迅速上身挡住时外面的景象模糊。“看起来不错诶,真的不吃点吗?”齐纹远对着张助理笑道。
“自己吃吧,不是说饿得不行了,这么一碗撑都撑了。”张助理拿出平板电脑低头开始浏览一些文件。
齐纹远夹起一小捆米线往嘴里塞,“嗯,还行,味道偏咸了一点。”点点头,拿纸擦擦嘴。
突然从店铺门的左边方向冲出来一个身影,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吸引了齐纹远的注意,她抬头,分明看见那张脸,是她绝对熟悉的。就一刹那间,她冲进了齐纹远视觉中的蒸汽,又消失在了店铺的右面墙。那是齐纹远视觉的盲区,来不及反应齐纹远几乎要直接翻过桌子,却撞倒了一整碗米线,瞬间一片狼藉。
“诶!诶!喂!”齐纹远感觉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叫出那个女孩的名字,但头脑风暴后只能站在原地发出一串表达激动的语气词。这种哑巴吃黄连的苦头她今天是吃到了。
她绕过桌子跑出去,这一系列的举动引起来老板的警觉,当张助理不知所起,准备追出去时,立马被老板拦住,让他先付钱。张助理胡乱塞了一张100的钱给他,就准备冲出去,不想又被拉住,要求验了真假才能走。老板拿起钱,展开面对光线看了看,又反复捏了捏才放下一句:“等着,找你钱。”
张助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但刚跑出店门,就看见齐纹远已经朝这边走来了,若有所思。齐纹远看着那个在梦中与自己相会了无数次的人,一下拐进了一条巷子,她在后面又是追又是喊地跑进那条巷子时,那人已经无影无踪。只好对着那条空巷子骂:“你tmd到底是人是鬼啊,骑个自行车当火箭啊!”转身灰溜溜往回走。
“纹纹怎么啦?你看见什么啦?”张助理焦急地上前去,“你这一出也太吓人了。”
齐纹远紧皱着眉头,又坐在店里最靠外的椅子上,不说话。“应该是吧,再也不会有那么相像的人,肯定是。”她心想。
“纹纹!”张助理把老板找的钱不耐烦地收进包里继续追问。
“哎呀!张爸!”齐纹远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跟他解释“就是看见了一个我梦见的人。”
张助理这才舒一口气,以为是小孩子想象力丰富,看走了眼,只是看着她眉头紧锁的脸,安抚她:“别魔怔了,梦里的事业当真。走吧”
“竟然住在这一节,就应该还要出来。”她想,一下转过头说:“不走,再等等。”
张山云无奈,只好在她旁边坐下。此刻的齐纹远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他感觉自己终于要柳暗花明,抓住长时间以来梦魇的原因,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马奇到家门口时已经汗流浃背,耳鬓边的头发被汗水捋成一股一股的,喘着大气,把自行车放倒在地后就敲打铁门。是隔壁的奶奶赶出来打开门,她的担忧刻进脸上紧皱的纹路里。马奇因为看见的是刘奶奶的脸而感到惊讶。
“马奇你来了,快进来看看。”她把小川牵在手上。
“怎么回事啊?”马奇踏进大门,听起来应该不难严重。
妈妈从她房间里走出来,眼睛红肿着“现在好点了,多半是感冒,前几天小环有点发烧我没当回事,没想到昨天晚上小环就发高烧,被我哄睡了,今天早上还在烧,大哭大闹,我一着急就找你回来。现在睡着了。”妈妈不识字不敢一个人去医院她是知道的。
马奇听是感冒才比较放心,妈妈不识字不敢一个人去医院她是知道的。她走进房间,摸摸小环的额头还是有一点低烧,但看起来已经好转了不少。她右脚刚踏出房间门,小环突然开始抽搐,邱叶尖叫着扑过去,压住小环的身体。马奇被这样的场景吓得愣了几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才反应过来。
“打120,手机拿来打120。”马奇茫然中找到一条出路。此时邱叶已经泪如雨下,以为自己压住儿子,儿子就会安静下来,完全不理会马奇。
马奇扒开妈妈,拿出手机拨打120.
“西区的梧桐胡同,有小孩抽搐昏迷,”马奇几乎要哭出来“救护车进不了胡同,你们把车停在辰名学校门口那条路,我们出来。”她用尽全力忍着泪水,让自己的手不要发抖,保持清晰的逻辑。
挂断电话她推开邱叶:“别压啦!有什么用!去医院。”邱叶惊慌失措,帮忙把在床上痛苦痉挛的孩子放到马奇背上,马奇用手扶住小环不让他掉下来,往外跑。邱叶呜呜咽咽跟着她,刘奶奶牵着小川,送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