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将我禁足在这间屋子里已有了些时日,除却他外,无人再可进出。他一反常态,极有耐心地照料起我的起居。
因为擅自使用神弓,我耗尽了仅剩无几的灵力,他让医官开出新的方子,每日煎好药后,捏着我的下颌,逼迫我服下去。我的身子一日日好转,再未遭受过魔息反噬的痛楚。
我立于窗下,外头寒意浓重,风雪正盛,他踱步走了进来,语气平静:“少殷已经好了许多,你想见他吗?”
见我不答,他又走近了几步,与我并肩同看这苍茫雪色:“我已经替你寻到了医治好双目的法子,去灵墟将眼睛医好,好吗?”
“你放心,等你医好双目之后,是走还是留,都随你意。”他低笑,语气里竟染上了几分落寞,“你也无须担心少殷,他是我唯一的骨肉,日后定是要继承大位的,我会将他教导成一位合格的储君。”
我伸出手去,接住一片落雪,雪融后,凉意在手心里蔓延,不过须史,传至心扉。
“宋迢,今生今世,我们不会再见了对吗?”
寒风裹挟他的答复,吹向远处,可其实我听清了,他说的是:“好,阿酒。”
他离去,步履匆匆,一千九百年的光阴,在那急促的脚步声中,零落成尘。
送走她之后,他去见了素忻。
素忻被关押在一处仙殿,容色憔悴,见到他来,枯寂无神的双目里迸出一点喜色:“帝君。”他负手立在窗下,不再看她:“过两日大荒会有人来接你回去,我会对外称,你因急病过世。”
微风拂落几朵凝脂花,素忻不解,含泪问他:“帝君为何要将我赶走?”
“勾结外臣淫乱宫闱,设下毒计谋害天后母子,这两条大罪莫非还不够治你的罪?”
他于唇边勾勒出一抹冷峭的弧度,“之所以纵容你,是因为她身上封印的力量逐年削弱,我需要借助你之手逼出她体内的魔息,这样她才能彻彻底底好起来。”
她流着泪,摇头:“你在骗我,你若心中无我,为何分别多年后又要向父亲求娶我?”西王母蟠桃宴后,他与素忻其实只见过寥寥数面,之后的美谈,也仅是素忻倾心于他。
数百年后故人相见,他愿娶素忻,也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献上一个法子,可以将辛酒身上的魔息封印住。
此后,他转身出殿,去了宣云宫。少殷在宣云宫跟着文曲星君念书,远远觑见他的衣袂,起身便要跑。他命文曲星君退了出去,继而轻轻抬脚踹在少殷的小屁股上:“躲什么躲,老子是你爹。”被他从地上提着衣领拎起时,少殷拍开他的手,气愤地瞪着他:“你是个坏人,你把母亲赶走了。
听闻了桑落山发生的事,少殷便不再与他如从前那般亲近,每每见了他,也都是想着法子避开。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为孩子整理好衣服:“想你母亲了?既然想见她,那你就得努力学好本领,等她回来后,将她保护得好好的,不要再让任何人欺负她。”
少殷吸了吸鼻子,看着他道:“那你为什么不保护好母亲?”他怔住,一时间竟不知应从何答起,末了,只能苦笑:“因为我心中装的东西太多,总是将她放在我注意不到的位置,如今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
一千九百年,那样漫长的岁月,她毫无怨言地陪他走过,而他终究也于最后一刹明了他对她的情意。
她的封印突生异象,不断削弱,他便将魔息引渡到自己身上,可多年的征战杀伐令他落下一身旧伤,他只能动用灵力极尽所能压制魔息,然后等待魔息一点点吞噬灵力,平静地走向死亡。
他谋算好了接下来的一切,待他陨灭后,少殷会在众仙家的辅佐下继位,而他的眼睛,则将送去灵墟,换给她。
当年的胤都军营,她手持斩月,红衣张扬,只一眼,他便再未忘却她那时的模样。
他亏欠了她一生的情意,于是还她光明,让她重见这万丈红尘。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