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论演给谁,都少有把自卑的一面露给人看,对于冉春来说,一个来自贫穷大山的孩子,掩饰贫穷的最好方式是大把的花钱,将生活的配置拉到比其他人高一层次的水准。况且他最大的自卑并非来自贫穷,而是被吴雪无情地抛弃,使他一度否定了存在的价值,把自己伪装在幻像里。这幻像中,他是被宠的人,不再孤独和廉价。和被抛弃和截然不同,冉春洒脱和自在。
开学后的生活本质上和在家中没有多大区别,而冉春期盼的,无非是不同于家中的节奏,等到真正隔绝了获取在意的那个人的消息后,虽然短暂地麻痹了自己,以为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却也会加重反弹的力度。这是全新的局面,这一次返校和以后返校注定和以往不同,因为冉春内心深处在乎的东西已经在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而吴雪的几番电话,虽然被冉春拒接了,可还是梗在了心头。
周围是熟悉的村庄,大红花对联和贴满喜字的院子里,众人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阿雪,你终于嫁给冉春了,开心坏了吧?”面容和蔼的老奶奶看着满面姣红的阿雪,阿雪被问得更加不好意思啦。
只见阿雪的嘴角一直上扬,弧度越深。眸子里满是甜意。
可紧接着吴雪不敢面对紧关房门的阿冉,吴雪的眼睛里是泪花。
“傻孩子,你要勇敢地敲开门,才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才知道他面对你后做出的决定”。
众人鼓励地看着吴雪,等待他的回复。
吴雪一语不发,指甲用力处手心发白,眼神里泛着委屈。
吴雪跑去了白雪皑皑的火车站,寻找冉春的身影,冉春也在寻找她,可冉春总会错过一步。
冉春在古寺黄墙的拐角处,隐约听到了阿雪的声音,冉春奋力呼喊着,寻找那抹身影,“阿雪,你在哪儿?阿雪,你在哪儿?”
冉春应该很容易找到她啊,阿雪总是那么地显眼。冉春找得越来越着急。最后哭了起来。
“阿冉,我在这儿!”古寺黄墙后,吴雪穿着那件熟悉的长裙,眼睛都哭肿了,看到冉春蹲在地上的样子,心如刀绞。只一眼,冉春知道她的心痛,他知道她想要真真实实的他。他知道她需要他的拥抱,吴雪只有在冉春的怀里哭泣,才哭完后是笑着擦鼻涕的。
“老冉!”冉春听到了声音。
“起!”
这不是梦!
没有人会说这样的梦话,这是孔永强每天叫冉春起床的声音。
“老冉,起,不然要迟到了!”
挣大了眼睛,刚才梦中的话语尚留在嘴边,嘴角处还是找到吴雪的欢喜,梦中和吴雪那般亲切的情感,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场梦,梦中冉春真真切切地爱恋吴雪,梦外冉春实实在在地怨恨吴雪。
“奥,知道了。”穿衣,下床,洗漱,换鞋,锁门。
今天的课程也是新的任课老师,老师名惠霞,没有讲过一节实质的内容,空旷地炫耀了她的几篇项目论文,如同圣母般该被人们感恩戴德。冉春下了课后去食堂买了瓶可乐,一口闷了,6月的闷热让女生多了几分诱惑。
可在这么多的女生中,冉春找不到一个像吴雪那样的女子,可以在梦中为她流泪,可以在现实中为她流血。
早些日来的有事电话属于什么?羞辱?炫耀?但不论怎样,生活本不该有那么多的推理,因为胡乱猜测只会让自己痛苦,有时候更多的痛苦也是来源于推理出的悲剧。
“喂喂喂,你站住,”
一名交警径直冲过来拽住冉春的肩膀。
“怎么了?”冉春被拉的莫名奇妙。
“你冲红灯看不见吗?”
“奥,对不起”冉春环顾四周,主干道上车流湍急,但冉春要过的支干路口并没有车辆。
“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没带,谁整天把身份证带在身上?”
“你说话注意点!哪个学校的?”
“我说话怎么了?你要把我咋样啊?”冉春从那边走过来,能有几个学校?
冉春和交警的谈话被其他同学拍成了视频,发到了学校的表白墙上,这些冉春并不知道,只是戴着口罩的冉春被人们讨论成没有素质的垃圾,丢了大学生的脸。这些日常很快会被遗忘在生活中。
学校生活度过了多日,熟悉和安定将状态固定下来。冉春每日踏进教学楼,迎面都是穿着讲究的少年,光着的胳膊上一款辨识度很高的卡西欧G-shock,时尚也显得富有,在河西省的高校里,很少见到开着超跑泡妞的公子哥,也少看到有车开的富人子弟。在河西省,假如有少开超跑,一定会想法把子女送到教育条件更好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有人居然穿着AJ,也竟然能看到有人带着绿水鬼,没想到还能见到有人提着香奈儿……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两件值得关注的亮点,运动男追求鞋子的舒适度,时尚男把亮点放在若隐若现的袖口,冉春也是忽然注意到时尚男敞亮手腕上的炸裂手表,才知道校园里有那么多低调的富人,在踏上楼梯时,冉春低着头,目光扫过一双又一双鞋,很多鞋子的价位都在一百以内,普通无特色,也有价位较高的,鞋子本身也会有内敛的简朴无华,身上穿着又显得有点不搭。
在细节处给人瞎想和推理的可能,有人会觉得自己穿一双价格昂贵的限量鞋而被人看成土豪,有人会把自己对名牌的敬畏当成信仰,也整一身名牌,但不论这所教学楼里有多少人把细节隐藏在生活中,冉春还是有一种挫败感,这是穿着和长相上带来的,也是自卑深入骨髓的副作用。
在狭小的楼道里,女生衣服特有的香味飘荡在无形中,冉春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冉春只要走路稍加摇晃,就可能蹭到某个女子的衣衫,衣衫下是短裙短裤,乍一看都是没穿裤子的幻觉,空气中,冉春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人们会把钱花在可见的装饰上,楼道里说话大声的胖子俨然是小老板的模样,冉春打心底里生出了自卑的感觉,为了掩饰好这份自卑,冉春只觉得踏上楼梯的脚步也变得很重,连走路的姿势都觉得别扭,如同刚学会走路的婴儿,连走路都会被人嘲笑。
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但总归还有两周多的时间准备,教室上课学生们往往显得更加疲惫,行为学的男老师看着学生们无精打采的样子,用行为学的理论解释了学生犯困的合法性,可这并不能改变学生的混沌摇摆,张婷婷画着精致的妆容,也还是昏昏欲睡,教室里众人都很安静,PPT从来没有视觉上的冲击,老师平淡的语气更像是催眠曲。张婷婷被老师喊到后,第一个答案便是老师方才排除过的错误选项,教室的闷热使她的脸上泛出一层油和汗,个别人虽没有认真的听讲,也会惦记着入党积极分子申请材料没有写完,一整节课都在认真地观望老师。而张婷婷在坐定之后,也看了众人的反应。
声音本来温柔的行为学老师本应该长相清秀,没成想是个瘦黑的中年人,本来年轻的灵魂,却没修剪头发,也没打理出发型,长袖衬衣的袖口卷起,手腕处是一只黑皮带子的黑色大表盘智能手表,左手一半塞进裤子口袋里,讲到需强调处用食指在空气中点几下,随着左腿也一抖一抖的,右手便抓着讲台上的鼠标,支撑着斜靠在讲桌边的身子。而早已是入党积极分子的王娟丽,此刻专注地编写材料,作为可供他人参考的文案和模板。字迹工整,事迹先进的王娟丽已经有了点学者的模样,不似旁边的另一个女生,用脸的一边压着桌面,或者用脖子支撑着脑袋,耷拉着头试图挣扎着看清眼前的图景。接连数日的早起,虽然已经控制为早睡,冉春还是有些乏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