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十七年。
戌时,京城,徐府。
侍女轻轻推开阁楼最后一间房门,帘子上串串紫光宝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光影迷离间,铜镜前端坐的女子身影转了过来,一双狭长妩媚的狐狸眼直看着她,既带着审视又有警惕。
“花姑娘,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上场了。”暗光看不清楚,侍女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得俯身更低了。
“好。”那女子干脆地道,偏过头从铜镜中悄然看着气质完全和侍女不符的来者,修长手指不经意敲了几下。
侍女退了出去,掩上门,避开来来往往、传菜递酒的下人,迈步向楼下走去。
门上的铭牌上龙飞凤舞刻着三个字,花长烁。
今日正是徐家小儿子徐渊的二十岁生辰,徐府邀来大大小小的官员,打着结绳的贺礼一个劲地往里送,接待的徐府中人哈弯了腰,脸上堆着分辨不出真假情意的笑容让来人心生疑惑。
道上说,徐府掌管家门那位老爷子刚逝世,偏撞上了小儿子的生辰,大家都以为不会举办这宴会,谁知搞得更加喜气,不知不巧的是哪件事了呢。
朗月当空,侯门似海,咚咚两闷声响后,宴会正式开始。
丝竹作响,舞女围绕,美味佳肴摆满了桌,坐在正中的徐渊穿戴得珠光宝气,翘着二郎腿,脸上挤兑着肥肉,放荡大笑,沉浸在这灯红酒绿之中。
宾客走来走去,道一声贺喜贺喜,碰一次花纹酒杯,倒也没多大兴致。大伙前来无非是给不在世的老爷子一份薄面,徐渊不过是位臭名远扬的败家子,这场夜宴最大的看点,便是徐渊自降身份登门、花重金请来的舞姬,听闻一笑倾城,一舞方能让五州太子不惜动战争夺,当然这种美女哪能为权势所动摇,依旧一副孤芳自赏,优哉悠哉的模样。
徐渊灌了半肚子酒,繁密花纹游走的衣袍都要撑开,露出内衣的一抹酒红。他冲雕柱旁站立的侍女招了招手,侍女心领神会,叫奏乐的师傅换了首曲子。琵琶声倏然响起,别有一番风味,起起伏伏的节奏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宾客们止住脚步,眼睛直勾勾盯着二层阁楼,徐渊挪着身子稍稍直起腰,一同看向那个方向。
“花长烁”铭牌下的门吱开了,一位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缓步走下,一双美目扫遍全场。
她站在宽敞的舞台上,没有任何事物遮挡,众人才看清这位名扬天下的美人儿。
微微上翘的美目摄人心扉,眼边的那颗美人痣似锦上添花,更添了一番风情。面纱下的五官依旧模糊,但不难看出面容姣好。花长烁随着乐声起舞,莲步轻移,纤细白净的腰肢微微扭动,挂在一旁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细眼一弯,朝着徐渊的方向缓缓伸出纤手,众人不禁发出惊呼声,被邀请的徐渊也是一脸震惊,片刻后便起身,迫不及待地奔向舞台。
花长烁接住徐渊的手,让他随着音乐的节奏随意舞动身躯。徐渊受宠若惊,抚摸着白皙细嫩的皮肤,沉浸在眼波流转中,如痴如醉,与周围舞女一同莺歌燕舞,无数目光集聚在二人身上,有艳羡,有愤怒,有仇恨。
正当众人看得起劲,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火光四射。
台上的徐渊身形一缓,望去,是先前那位侍女打翻了琉璃火灯。这灯油不比一般,燃得旺,蔓延得快,一瞬间笼罩了整个雕柱,人群骚动。不知是谁吓的慌乱,又一盏琉璃火灯被打翻在地,看着四溅的火光,众人终于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四处逃窜,顾不得救火。
火灯被打翻,整个会场霎时暗淡下来,徐渊刚要大呼救火,只感到脖子一痛,血液的腥味弥漫到空中,身边美人拉下面纱,朝他婉约一笑,仍是迷人的眼眸却透着冷漠。
徐渊眼前一黑,还没记住美人的模样咣地倒下了。
台下,伪装成下人的侍卫立马冲上前来,拖走了徐渊的尸身。花长烁望着皓月之下、琉璃火中的徐府会场,淡然一笑,披上简便的黑衣道:“一个都不要放走。”
她眼神一凝,看到身在暗处的侍女,一把刃刀嗖的飞起,侍女砰然倒地,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神色。
大火蔓延,灰暗的夜色都压不下这炽热的火光,离徐府不远的瞭望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士兵匆匆忙忙的跑向皇城,通告这场看似无意的火灾。
偌大的麒麟偏殿,站着密密麻麻,身穿官服的人,站在前面两位身披紫金盔甲的人不约而同地低着脑袋,夜半唤人,必然是出了大事。龙椅上,一人披着绣满精致龙纹的龙袍,缓缓转身,鬓边已有些许花白,竖立的浓眉显着昔日的霸道志气,傲骨挺立,乃是皇帝之身。
“柳将军,立马前往徐府,查清事件由来。”
“是!”
那名年轻男子领命,走向大门,偏殿所面对的皇城夜景已被那火烧出了半边。
另一名男子紧跟着他,不时往紫金盔甲中拉扯内衣,嘴里嘟囔着:“大半夜的,都不让人清闲清闲,还不如让我在塞外呆着悠闲呢。”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柳长情瞥了他一眼,一跃骑上马匹,“赵卿晨,你叫一队人到前面救火,我们走后门。”
赵卿晨一拍马屁,喊到:“得令!”
暮色渐重,柳长情赶到徐府时,已经烧的连房屋基本模样看不清了,杯盘狼藉,噼噼啪啪的火焰声夹杂着悲凉绝望的嗷嚎。作为前边塞长官,柳长情也算看惯血染黄沙,兄弟分离,这种悲凉场景真不适合他冷血的性格,柳长情一眼都不带看,骑着马直奔徐府的后门。赵卿晨堪堪停下,双手合一拜了拜,嘴里念叨哟哟哟逝者为大。
后面也是一副火势浩大的模样,柳长情抽着马鞭停下,目光冷冽的观察四周。
正要进去,马蹄声阵阵响起,柳长情刚以为是赵卿晨跟上了,仔细一辨,是从徐府里头传来的,黑衣乍现,马儿奔腾。柳长情一估摸,人数还不少。
“前方何人,速速停下!”
柳长情大喝道,即使单枪匹马依旧能看出昔日边塞长官的飒爽风姿。
这群人皆穿着黑衣,黑纱蒙面,辨不清面目。为首之人听到那一喝声,美目盯了他三秒,随即拂手,一众黑衣人拉过马匹,拦在柳长情面前。
赵卿晨已经赶到,面对为数不少的敌人咂咂嘴说:“果然不是意外。”
“两位,走到这里便够了。”花长烁声音清脆,却让人辨不出一丝情绪。
“我想,是你该停在这里。”柳长情抽出长剑,一字一句地说,俊逸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狠劲。
花长烁上下打量着他年轻气盛的模样,摇了摇头:“太年轻了。”说罢,她举起黑色短刃,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刃光似划破长空,直奔柳长情而来。
敢单枪匹马挑战一群人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对自己武功有充足自信,另一种毛都没长齐。虽然来人是个青年,但拔剑的洒脱姿势让花长烁察觉到不好对付,甚至有一种不合年龄的淡定。当然,旁边的赵卿晨她没算进去。
面对花长烁凌厉且快速的攻势,柳长情一下看出她想速战速决,不然拖的越久胜算越小。他毫不犹豫挥动长剑,抵挡花长烁的攻击,尽管耍剑招他并不擅长。他旋起长剑,瞥见那边赵卿晨已经遭受黑衣人的围攻,想尽快抽身,于是一剑凌空,指向花长烁的咽喉。
花长烁皱起眉,短刃在她手中发挥出最大用处,狠狠地对上长剑。
长剑被一挑而起,花长烁挥动短刃想要近柳长情的身,没想到长剑反从天而降,直冲她面目而来。她只能退。
可是来不及了,长剑一把穿过她的秀发之间,利落地割断了面纱的细绳,黑纱随着几根零碎的头发飘落空中。花长烁秀发散落,面容完全暴露,朱唇粉面,柳眉媚眼,一副倾国倾城的美人相。
大火的映照下,柳长情被她漂亮的狐狸眼一望,心里着实一惊。紧张的气氛顿时凝固。
花长烁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嘴角闪过不容察觉的笑,藏在衣袖里的飞去来器瞬间掠出。她收起短刃,轻盈地落到马匹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柳长情。
耳边嗖嗖的声响,让柳长情回过了神,只见眼前飞去来器直奔自己,迅速侧身,但飞去来器已经划过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柳长情捂住脖子,抬头望去,那位女子已经骑着马隐没在黑暗中,而还在打斗的黑衣人并没有随之离开,反倒慢慢聚拢,包围了二人。
赵卿晨被逼到他身旁,恨恨地道:“我靠,这群人是要以死相逼啊!”
“没办法,攻吧!”柳长情扫视着一片灰黑,举起长剑,杀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