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蒙蒙的潇湘水云仿佛一个娇羞的美人,水雾是她挽起的轻纱。
姑苏城外,一片竹海之中,马蹄声盖过飞叶的轻响,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
天色有些阴沉,浓浓的乌云盖顶,隐隐的雷声藏在闪动的雷电后。凉风卷起地上枯残的竹叶,飞扬的叶被马上的青年拨开,飘向别处。
骏马通身雪白,四肢健朗,马蹄砸地有声,可日行千里。马上青年身着白衣,披白袍,戴白冠,白发如雪,腰别一枚白玉,脚踏白靴,右手握缰绳,左手持枪囚凰,嘴里叼着一枝桃花,花开粉红,人颜如玉。其名,苏扶。
苏扶之后,便是青末。
风逐渐急了,竹海翻起波涛,沙沙声如浪潮翻涌时的怒吼,飞叶放肆地随处乱撞,灰尘开始迷漫。
“恐怕要下雨了。”
“可有伞?”
“我的伞只能遮住两人,你这白马怕是要淋雨。”
苏扶眯着眼,将桃花枝吐掉,将囚凰贴在马背上,腾出两根手指紧紧勾住缰绳。白马知晓,一阵悠长马嘶声之后,撒开腿奔跑,恍若一道白色的流光穿梭于绿色的海洋里。
……
乞丐跑了好一会儿,雨水从发间流下,他停了脚步,缓缓走到一家屋檐下,旁边是大门,气派非凡,恐不是小户人家。
他喘气的声音如牛,瘫倒在地,背靠青砖墙,呼出的暖气在空中凝成一团水汽,似仙雾。他闭上了眼睛,呼吸徐徐平静,渐入梦境。
雨一直下,丝丝缕缕的细雨绵绵不绝,于水滩中渐起一阵阵涟漪,圈圈点点,波浪微弱而持续不断,似有蜻蜓点水。雨声掩盖了一切,屋檐上滴下的雨滴滴答答的奏起长歌,节奏渐快,滴水化为长线,夹杂瓦上的杂陈,落在青石板台阶上。
团团乌云盖顶,见不着麻雀惊飞,乞丐旁不远处就有一课垂柳,再旁边是一条清河,其上架起一座石桥。垂柳随雨中风飘扬,如手拨动三千青丝。
大门打开了,一衣着光鲜的中年人走出来,约莫不惑有半,看乞丐睡于家门旁,脸色阴沉,又走回家去,再出来时,手里拿着皮鞭,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中年人一皮鞭甩在乞丐身上,啪的一声,麻衣破,衣服下的皮肉绽开,又红又肿,渗出了一丝鲜血。
这一下打得乞丐疼痛难忍,他睁开眼,揉着被打的手臂,愣愣地看了中年人一眼,眼神平淡如水。
“臭乞丐,胆敢到蓝府门前睡觉,还不快滚,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中年人恶狠狠地瞪着乞丐,眼中煞气磅礴,像是要把乞丐活吞了一样,很是吓人。
乞丐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捂着受伤的手臂,慢慢爬起来,走入雨中,渐行渐远,身影孤寂而消瘦,在磅礴大雨中无助地行走着。
“呸,脏了我的鞭子。”中年人向着乞丐吐了口水,把鞭子扔给一个小厮,嫌弃道。
当乞丐走远时,两个人却走近了蓝府,男人撑着青花油纸伞,女孩穿着棉袍,只是有些湿,怀里抱着一只沉睡的白狐。
“大小姐回来了,快请进,老爷和夫人都担心您,在大厅里候着呢。”中年人露出奉承的笑容。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女子望向一边,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我是专门来迎接小姐的。”中年人一愣,又笑道。
“那走吧。快去请郝爷爷,说我这里有受伤的灵物。”
小厮闻命,立即反身跑入府内。
男人收了伞,将其递给一个小厮,和女孩走进了蓝府。
“方才可是有人?”伏渊问中年人。
中年人答道:“来了个小妖,化作乞丐的模样,不知为何目的。”
伏渊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乞丐离去的方向,中年人见此情形,问道:“总管莫非见过此妖?”
伏渊摇摇头道:“不敢确定,有些熟悉,却又不是很浓郁。”
“不管他,以后在门前加两个人,不要让其他邪物靠近。”
“是,总管。”
“最近府里可有什么事?”
中年人犹豫稍许,在伏渊耳旁说:“前几日府主将水云卫派了出去,似乎是南方的某处有异动。”
伏渊点了点头,走入府中。
蓝府不远处的房顶上,乞丐蹲在屋脊上,他的头上长出两只鹿角。
眺望姑苏外,再回头瞧了一眼蓝府,身影逐渐暗淡,慢慢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
某座仙云缭绕的山上,亭台楼阁之间,白鹤在金莲花中戏水,渔人在垂钓。
渔人乃是一个貌相堂堂的男子,灰色云纹道袍加身,斑白的长发在斗笠下随着微风拂动。他盘腿坐在池台上,斗笠压得很低,一根垂杆细长。
其后有一个白色云纹道袍少年走来,站定说道:“道始师兄,桃花源的结界在几日前有异动。”
男子微抬头,犀利的双眼露出斗笠下沿,“几天前的事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大师兄说你在闭关,不可打扰,所以到现在才说。”
“知道了,你去告诉大师兄,我这就去打探打探。”斗笠微动,“对了,师尊可有消息?”
“还没有,估摸着毕方藏得深,师尊需要时间。”
“嗯,下去吧。”
“是。”少年一行礼,退入身后丛林。一只仙鹤自丛林飞出,少年立于仙鹤之上。
男子放下钓竿,立于池畔。
“桃花源……”
……
飞马进城,已是乱雨纷飞。
他们逃到屋檐下,等到回神,发现竟是一处客栈。客栈名曰回春楼,酒香四溢。
青末仰头看了看天,说:“看这天色,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既然一时走不了,那便吃些好肉温酒,暖身充饥,可好?”
“妙极!”青末拍手叫好。
苏扶将却尘交给了伙计,走进了客栈。
“二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一个雷公嘴样的店小二满脸殷勤地看着苏扶,在他看来,苏扶相貌俊朗,衣着华丽,非身旁的青末可比。
苏扶看向青末,青末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苏扶回头对店小二说:“上几个招牌菜。”
“好咧,客官您这边请。”
苏扶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因为阴雨不断,店里稍显的寥落。
这家客栈挺大,上中下三层,中上应是住宿之用,一楼摆了许多桌椅,现在没几个人在里头。
青末坐在苏扶对面,将包裹摆在凳子上,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小池水,里面养着几尾鱼。
苏扶继续翻着那本古籍,边看边说:“这姑苏号称潇湘水云第一大城,云集各路高手,但是却太平如常。”
“姑苏有蓝、慕容、白、李四大家族,每一个都是可以横扫一方的存在,尤其是蓝氏家族被人称作潇湘水云第一豪族。其家族族长蓝人客取得可是那位谪仙人的女儿,实力深不可测,是潇湘水云顶尖高手。江湖传闻,他已然小天人境界了,堪称陆地神仙了。”青末带着惊叹的语气说道。
“陆地神仙?”苏扶轻轻回味这一称谓,心里想到的却是那山上的师父。他的师父从不号称什么仙人,但是他知道,师父堪比仙人。
苏扶有些惊奇地看向青末:“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完全不像是关在山门十几年的人,而且还是佛寺。”
青末说:“寺里虽然多是佛经,但是奇闻异事之类的古籍也有许多,住持平常不让我念佛经,我就只能挑其他古籍看。就你手上那本,我都看了五遍以上了,称得上倒背如流。”
“即是如此,我也就没必要自己研究了。你随我闯荡八荒四海,如何?”
“闯荡八荒四海?”青末犹豫不决,“那需要极强的实力,而我实力不足,恐怕是拖累。”
“没有的事。你跟着我,我还能指点你一二,况且我虽然不是道玄之上的绝世高手,但是保护你安好还是绰绰有余。再者,我们还有却尘呢。”
“却尘?那匹马?”
苏扶神秘兮兮地笑道:“却尘虽未化作人形,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妖,危急时刻总能化险为夷。”
“没想到一匹白马还能有如此神通。”青末惊叹。
“如何?”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那便随你搅一搅这四方天地。”
“好!”苏扶一指点在青末眉心,一股清凉的感觉席卷全身,就像当初住持为他点化筋脉一般。
“你的筋脉早已有人为你打通,看来你所在的寺庙不是一般的寺庙。”苏扶说。
青末正要回话,店小二便端了些肉过来,放在桌上。
苏扶问:“可要温一壶酒?”
青末笑言:“不敢不敢,自小不沾。若是你有意,可来上一壶。”
“那就不必了。”苏扶扇了扇手。
“不是见你有酒壶……”
“那是装水的葫芦,无杂念之人灌入清澈井水,甘甜中自有一种苦,回味无穷。”
“真是奇怪的兴趣。”
苏扶莞尔而笑,不语。
吃到半晌,有一路人马走进,苏扶顿时警惕。
来者七人,有一人富家公子模样,身着金色碎花雪纺衣,黑底金花绸缎袍,黑色金边高冠,腰佩一块翡翠,一块玉佩,玉佩雕琢慕容二字。这公子仪表堂堂,年若十八九,与苏扶等不相上下。一把宝扇在手轻摇,犀利双眼环视一楼,最终在苏扶身上停下。
他似乎对苏扶,以及他的银枪囚凰感兴趣。
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小厮,在后跟着五个佩剑侍卫,依苏扶判断,五人均是突破四道枷锁的修士。
苏扶不甘示弱地对上那人的眼睛。
那人自觉无趣,移开目光,自顾自走向一旁的木桌。
“小二,还不快上绝佳的红茶。”
“好……好咧!”店小二自然知晓此人来历,慌忙跑入后厨准备好茶。店掌柜也颤颤巍巍地走到公子哥身前,欠身拜道:“不知大人驾临,还望赎罪。”
“大少主见阴雨不止,故来你这里坐会儿,不得怠慢。”小厮大声嚷嚷道。
店里诸人皆是屏声敛息,不敢造次。
“是是是,大少主能来小店,真是小店的福分。”
“快上茶!”
“好好,我马上催促。”掌柜卑躬屈膝,满头大汗地边退边点头哈腰。
“我们走吧。”苏扶对这行人看不上眼,提议到。
“嗯。”
说着,苏扶提起银枪囚凰,向客栈外走去。
“哎二位客官,你们还没有结账呢。”一个店小二拦下他们道。
“结账?”苏扶瞧向青末,后者无奈摇头道:“我的银子在花海中丢失了,如今身无分文。怎么,苏公子你没有?”
“我有的话就不必看你了。”苏扶苦笑道。
“你俩是准备吃霸王餐啊。”店小二怒道,“来人!”
“慢着。”坐在一旁的公子哥笑道,“这两位兄台的饭钱,我来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