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张立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村子里的棋牌室待着,暗中松了一口气,
那个梦境,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只有在人多的地方,他才能说服自己,梦只是梦,以此勉强入睡。
从贴墙放着的长椅上站起身,张立东只觉得脊椎僵硬的如同一根钢筋,肋骨以及肩胛板都隐隐发痛。
这是他坐着睡了一宿的结果。
跺了跺麻木的双脚,张立东看向棋牌室中心,错落摆放的十几张桌子,人头滚动,惊呼、咒骂和牢骚不绝于耳。
人群的上方,凝聚着翻滚的烟雾,那是烟草味、汗臭味和劣质茶叶味的混合品。
“今天耍的有多开心,明天工地搬砖就有多辛苦。”
张立东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东子,醒啦,过来耍一盘。”
一个肤色黝黑的村民看到张立东起来了,立马热情地招呼。
他的面前,一堆有零有整的钞票堆成了小山。
“不了,不了,我家······我肚子痛,得去茅坑一趟。”
张立东一只手捂住口袋,另一只手在胸前胡乱比划着。
“呵呵,知道你胆小,我就是跟你说说而已。”
肤色黝黑的村民讥讽道。
“谁说我胆子小?村子里我的胆子最大,以前有人和我打赌,要是我能在村头乱坟岗睡一晚,他给我一百块钱。”
张立东梗着脖子,大声争辩着,
“结果我一连在乱坟岗睡了半个月,那个人倒追着我,求我结束打赌。”
“睡乱坟岗算得了什么,死人又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咬你。可这个小东西,”
肤色黝黑的村民却是摇摇头,拿起一张纸牌,
“它可比睡死人边上刺激多了,你敢玩这个,我才会承认你不是一个没胆子的男人。”
“刷牌不······”
张立东本能的后退一步,口中的话刚说到一半,眼神瞥到了肤色黝黑的村民同桌牌友投来的视线,
充满鄙视与嘲弄的视线。
“来家来,看看谁怕谁。”
他心中立刻腾起一股火来,大步冲到牌桌前,把一人推开,一股屁做下去,嘴里嘟囔着,
“今天我要让你们,什么叫做棋牌小王子。”
半小时后,“棋牌小王子”的脸色惨白,拿着纸牌的手不住的颤抖,嘴唇发干,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我的牌······”
“快出啊,愣着干嘛,别耽误大家伙的功夫。”
一人冲着张立东不耐烦的吼道。
肤色黝黑的村民说的不错,小小的纸牌可比乱坟岗吓人多了。
当张立东躺在坟头上的时候,他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土里埋得老家伙一定不会爬出来。
然而在牌局里,他什么也保证不了。
纸牌真的会吃人啊!
张立东摇摇晃晃的走出棋牌室,两眼无神,行尸走肉一般的晃荡到大街上,冷风顺着衣领灌入,让他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是在哪儿?对了,我的钱!”
他一摸口袋,空空如也。
“钱呢?我的钱呢?”
安静的清晨,空旷清冷的村道上,张立东仿佛是被淋上了滚油一般,凄惨的叫嚷着。
“张立东,你老板发给你的工资,你全输光了?”
一个身穿黑色夹克,蓝色牛仔裤的男人,从村道边上的一棵老柳树后走出来,从背后靠近了张立东。
张立东丢了魂似的,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黑夹克男人,他把上衣和裤子的口袋都扣出来,痴呆片刻,才懊恼的拍拍脑袋,
“我把钱都输光了,我辛辛苦苦在工地干了半年的工资,让我一泡尿的功夫在牌桌上全输光了。”
黑夹克男人叹息一声,
“唉,没了钱,你又得出门打工了。”
“打工?打工赚钱太慢了,下个星期我要给翠翠家六万彩礼,要不然翠翠就不跟我好了。”
张立东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拔光,变成秃子。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黑夹克男人说道。
张立东忽然高兴地一跳,咬着腮帮子说道:
“我可以去找我的老板要,他的工地挖出了一个古墓,我知道他不想上报,他才给我一万块钱,少了,最少得六万,不,十万,一百万,一个亿。”
“原本还想留你一命,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了。”
黑夹克男人一咧嘴角,脸上挂上冷冽的笑意,胳膊一扬,便搭在张立东肩上。
张立东头一扭,看到了黑夹克男人,登时吓了一跳,
“你是谁?我刚刚说的话······”
他一捂嘴,想到了自己方才的自言自语,面露怒色,抬起胳膊肘就要推开黑夹克男人。
黑夹克男人的手臂,仿佛钢铁一样,紧紧箍住张立东,纹丝不动,
“我方才用的,是从一本名为《诱供的艺术》的书上学到的东西。”
他说着话,手臂的力道一増,慢慢夹紧。
“放开我,救命。”
张立东拼命地挣扎,张开嘴想要大喊,可是喉咙里发出的却是文字是的嗡鸣。
黑夹克男人继续说道:
“你错位的锁骨,挤压了气管,所以喊不出声,这个技巧,是我从一本名为《气死法医的一百种手法》的书上学到的。”
张立东如同睡着了一般,脑袋一歪,便枕在了黑夹克男人肩上,从远处望去,两个人跟一对勾肩搭背的好哥们似的。
周伯龙用胳膊举着张立东,走到老柳树跟前,将后者轻轻放下,摆成后背贴着树干坐在地上的姿势。
待得他走后,便只留下了睡着的张立东。
在这个安静的清晨,空旷清冷的村道上,有一个年轻人靠着老柳树,孤零零的永远睡着了。
“还有一个。”
周伯龙离开村中大道,左拐右拐,进入了一条稍显泥泞的小路。
小路的两边,是几户人家的大门。
此时,天刚放亮,一户户紧闭的大门后,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咚咚咚。
周伯龙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来了,来了。”
一个爽朗的妇人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急促的脚步过后,大门开启,一个胖胖的,穿着大花色宽身衣服的妇人出现在门后,
“你是?”
“哈哈,大妈,我是张程的朋友。”
妇人恍然大悟,脸上浮现热情洋溢的笑容,
“那快进来吧,你肯定还没吃饭,进来坐坐,早饭马上就好。”
“不用了,我和张程说些事就走。”
周伯龙推辞道。
“不碍事,不碍事。”
妇人说着,返身走回,人在院子里就对着靠东的一间屋子,扯着嗓子喊道:
“大程子,快给我滚起来,一天天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光知道玩手机,你朋友来找你了。”
“烦死了。”
屋子内传出一声同样声调的回应。
“你看我儿子,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当爹当妈的。”
妇人对着周伯龙撇撇嘴,一脸埋怨,而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哎,我灶房里的的锅还热着,你先进去跟他聊吧。”
“大妈,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周伯龙对妇人说完,便抬脚进了正房,推开东边屋子的房门。
“一天天的,不让人清净,那天我死了,他们是不是才高兴。”
一个头发乱糟糟呈鸡窝状,二十多岁的男青年,正坐在床边,双眼无神的打着哈欠。
“你是张程?”
周伯龙问道。
张程一愣,扭过脖子,看向周伯龙,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周伯龙答道: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是来想你打听有关古墓的事的。”
“古墓?”
张程双眸一亮,看向周伯龙的目光,多了一丝警惕,
“你是来灭口的。”
“难得遇到一个聪明人,剩了我一番口舌。”
周伯龙大方承认,将手向张程伸出来,
“我们节约一下彼此的时间,为了来送你赶上天堂的末班车,我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哼哼,凡人的智慧。”
张程却是不慌不忙的探出食指,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
“我已经把古墓的影像资料却部上传到云盘了,并且设置成,三日不操作,云盘的资料会自动传送到文物保护部门的邮箱。”
周伯龙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僵硬了几秒,而后收回,脸上尬笑,
“哈哈,怎样才能让你删除那些资料呢?比如一张银行卡,或是一个美女。”
张程摇摇头,
“我不要钱,我也不要美女,我只想活命。”
周伯龙的视线,落在张程床头的手机上,手机屏幕亮着,
曲碧阁大火连载,《退役间谍游戏花都》。
现代的年轻人,什么书也看,净学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心思一沉。
“开饭啦,都出来吃饭。”
门外,妇人大声喊着。
几分钟后,拗不过妇人挽留的周伯龙,坐在了饭桌前,和张程母子一同吃着简单的早餐。
张程说道:
“妈,以后别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否则叫别人骗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妇人一瞪眼,喝道: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一会儿吃饱了,去地里把草锄了。”
张程顿时蔫了下去。
周伯龙细细咀嚼着口中的咸菜馒头,品尝其滋味。
在他淡然的面孔下,是泛起一丝丝涟漪的心湖,
这味道似曾相识,
是他曾失去,而后努力想要找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