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上午,太阳还懒洋洋地躲在几片云后面不肯探出头来,空气中倒也残存了几丝清凉,几处喷泉变换着各种姿势舒展着自己,引得几个小孩子一会儿惊声尖叫一会儿又嬉戏打闹。
造型迥然的一处假山自顾自地假装巍峨着,给地面投下一处阴影,方琐心坐着轮椅躲在这处阴影里看着远处的那几个孩子,目光茫然。
养和医院的营养餐和各种营养品也没能让她脸上多一些血色,面容依旧苍白。
“来,把药吃了”,方母手里拿着几片药给方琐心,她张开手掌接过来也没看就放进嘴里,喝了口水吞下去。
“想孩子了吧?你好好调养,大夫说你身体没问题,就是虚弱,每天多吃些,养好了以后想生几个生几个”,方母宽慰着她,她像是没听见似的,目光依旧空洞洞地看着远处。
“呀,你看你弄我脸上了”,一对情侣远远走来,男朋友给女孩喂着冰淇淋,“哈哈,你这样更像小猫咪了”,男朋友亲昵地在脸上一吻,两人甜蜜地依偎着走过去了。
方琐心枯槁的脸上似多了一丝生气,她扭过头来看着那一对相依相偎着的恋人走远,眼神再次黯淡而空洞。
孟见飞和李莉迎面走来在她面前站定,“方琐心”,孟见飞叫她。
方琐心抬头看着他,“方琐心,你好”,方琐心的眼神像是从久远的过去回到现实般的闪过一丝光亮。
“你好”,她看了看孟见飞身边的李莉,“你们好”,她说。
“方琐心,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想问你几个问题”,孟见飞说。
“刑警队?你们问什么啊?”方母不清楚养病的女儿能和刑警队扯上什么关系。
“妈,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拿点吃的吧”,方琐心说。
“饿了?那你等着,我拿去,”方琐心难得饿,方母虽然不放心,还是去拿吃的了。
方琐心笑了笑,说:“你们问吧。”
“四月七号你在哪儿?”
“四月七号?四月,上旬我回我妈家住了些日子,七号,应该也是在我妈家。”
“是你一个人回的还是有别人陪的你?”
“我和唐承业一起回去的”,她没有用老公或者丈夫的称号来代替唐承业,在昔日恋人的朋友面前,这些代表亲密关系的称号她说不出口,更何况她从不觉得有多亲密。
“唐承业一直陪着你?”
“嗯,那晚我困得厉害,很早就睡了。”
“很早?大概是几点?”
“大概七点钟吧,我记得刚吃完饭我就困了,醒来已经天亮了。”
“七点?你平时就这么早睡觉吗?”
“平时不是,就那天吃完饭觉得特别困”,李莉看了一眼孟见飞,两人接着问。
“这中间唐承业有没有出去?你家里那天还有别人吗?”李莉问。
“中间?我”,方琐心思索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犯困的时候他在,我醒来他也在,中间?”方琐心有些犹豫。
“你家里那天还有别人吗?”
“没有,那天我爸妈去亲戚家了。”
“唐承业经常和你一起回去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在方琐心和孟见飞他们交谈中,假山的另一个方向,陈末默默地看着她。
好几年了,他终于又见到了她,可她怎么这么不好,身体消瘦单薄的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没有任何精气神可言,“琐心,琐心,你这是怎么了?”,陈末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心紧紧地揪在一起疼的似乎能殷出血来,那个在他身边洋溢着青春快乐的叽叽喳喳着的方琐心去哪儿了?
陈末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贺君宪想叫住他,看他没继续往前走他便没吭声。他真想过去抱着他的琐心,那张脸苍白的像是一捏就会碎掉,怎么会是这样?他一直以为她会快乐,一直以为他给不了的终究别人给得起她,所以她会快乐她应该快乐的呀。
方母从那边走来,贺君宪赶紧将陈末拉过来躲在假山后面。
“她妈来了”,贺君宪说。
“君宪,她不好很不好”,陈末抹了一把脸,他不想让贺君宪看到他的眼泪。“她不好”,他继续重复着,“她不好”,他左手提起来叉着腰,右手指着方琐心的方向,情绪有些失控,“她不好”,他看着贺君宪边说边使劲指着方琐心的方向,情绪激动的连手都有些抖,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他拿右手遮着脸,带着哭腔地说着“她不好,她不好”,实在控制不住了,他掉转身胡乱往前走着,两只手捂着脸,贺君宪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好让他给自己的情绪找一个出口,他看到陈末的肩膀失控地轻微抖动着。
“你们为什么问我这些?是唐承业他怎么了吗?”方锁心问。
“哦,他涉及一桩凶杀案,我们正在调查,谢谢你的配合”,李莉说。
“凶杀案?怎么可能,我女婿绝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肯定搞错了”,方母的语气里是完全的不相信。
“哦”,方琐心没再多说话。
孟见飞看着久违的方琐心,想想自己的兄弟,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方琐心,你保重,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来问你”,孟见飞想多安慰几句,可是他也只说到这儿。
“再见”,李莉说。
方琐心点了点头看着他俩远去,心底那张她上了千百把锁锁着的脸渐渐清晰,做着唐家少奶奶的这些年,她一次又一次的给那张脸给那段感情加锁,一把又一把,她要锁住让他不再每个夜晚总来侵袭自己的梦,她要锁住让自己不再每次被唐承业捆绑时心里总想呐喊他的名字,她要锁住他还有她们那些回忆好让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也还过得去。
这么多年,这么多把锁,却终究是没用,连他朋友例行公事的造访都能轻易将她的努力打破。
琐心,锁心,不是锁住她的心不去想他,而是遇见他后对别人她都锁了心,只有他是那把钥匙。
“这些警察真是的,怎么能乱给人扣帽子?我女婿什么身份,凶杀案,他们可真行,怀疑到我女婿身上了”,方母嘟囔着。
“妈,我们回去吧,我累了”,太阳终究跳出了云层,直晃晃的照得人,方母推着方琐心回来把她扶在床上,“妈,我想睡会儿,你别叫我”,她躺下把被子揪起来蒙住脸,她的眼泪对于势利的母亲来说只是闲来矫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