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哭,我乖乖的坐着车,来到了爷爷家。
这个地方我明明昨天才来过,但是今天看起来却十分的陌生。
屋子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我找不到爸爸了。不知是谁给我套上了一件白色的衣服,纯白色的帽子盖在了我的头上。
有人把我推进了一间屋子里,然后告诉我,去见爸爸最后一面吧。
我走进房间,
那是一块木板搭在椅子上变的像床一样地方,
那上面躺着一个人,正盖着白布,
我知道那躺着的是我最熟悉的人,
但是我没有掀开白布,
因为我昨天和爸爸告过别了。
他们将爸爸放进了棺材,
我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好像也明白为什么他的眼睛总是变得像兔子眼睛一样。
可我依旧没有哭。
有人在吹喇叭,有人抬着棺材,有人一边走一边向天上撒着纸钱。
我走在路上,
一步一跪,
一步一磕。
隐约间我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们好像在说,那孩子可真可怜啊,这么小就没了爸爸,以后可怎么活啊。
这声音不仅刺在我的耳朵,也刺在了我的心上,但是我无法反驳。
突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以后的我不能再肆无忌惮了,因为我的英雄倒下了。
而我从这一天开始,就已经长大了,要开始学着保护妈妈了。
爸爸被葬在了一座山上,听说那山上葬着我们家的祖祖辈辈。
我跪在地上,那应该是今天要磕的最后一个头了,我说:“爸爸,再见”
————
我的身上开始发光,或许是因为我笑了,又或许是因为我找到了丢失的记忆,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是一颗散发着光芒的星星。
是的,我想起来了,原来这才是我曾经的故事啊。
我在夜空中闪耀,我在夜空中移动,我停在那座斑驳的、破旧的楼房上空。
我觉得我的记忆又开始模糊了,
你问为什么?
因为隐约间我看到了一个女生摔倒在地上,没有人扶起她,周围的人正在笑,在闹。
我想去帮帮她,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一颗没用的星星,隐藏在明亮的湛蓝的天空中。
不,不要,拜托,
不要嘲笑她,不要推她。拜托,也不要把那可怕的虫子扔在她的身上,那是她最怕的东西。
你听啊,你听啊,她在哭呢。
你们,你们不要笑呀,旁边的人啊,不要当做看不见,帮帮她帮帮她吧。
我在这待到了最后,却始终没有人来帮助她。她到后来也不哭了,趴在地上一声不吭,那些人或许是觉得无聊了,便离开了。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去到了公共卫生间洗干净了脸,可衣服还是脏了,眼睛也哭的红肿了,她对着镜子扯出了一个笑容,是呀,她在笑呢。
她扶着墙壁,栏杆,路边的小树,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家。
临进家门前,她伸直了那条受伤的腿,像平常一样打开房门,轻松的不带一丝阴霾的声音响起:“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在厨房应和着,饭菜摆在桌上,乐呵呵地:“洗洗手,快来吃饭了”
妈妈不笑了,看着她凌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受伤的腿,妈妈颤抖的拉起她的手:“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歪着脑袋,笑着对妈妈说:“妈妈,我好笨呀,我今天走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倒了,但是有人把我扶起来了”
似乎是为了安抚妈妈,她又摸了摸妈妈的脸:“真的,不骗你,我只哭了一小下,现在我一点都不疼了”
妈妈紧紧地抱住她,在哭,在哭,还是在哭。
我不认识其他人,所以我每天都跟着她。
我发现她是一个奇怪的女生,她不喜欢在课堂上念课文,她的声音总是很小很小,每次念完课文她的耳朵总是热的发烫。
我发现她是一个奇怪的女生,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我发现她是一个奇怪的女生,老师在收学费时总会大声地念出她的名字,跟她说不用交,你没有之类的话,每当那时她的头总是很低,同学们总是露出一种目光,我现在还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目光。
她还在隐藏一个秘密。
我不能告诉别人。
她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活,努力的营造自己其实没什么不同的假象。
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不同。
我成为了她的好朋友,因为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她总会坐在窗边,向我诉说发生的一切。
她从来不会去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不会吵着让妈妈买漂亮的新衣服。
她跟我说她知道妈妈一个人照顾她很辛苦的,
但是她真的好羡慕那些穿着漂亮的崭新的衣服的人。
她跟我说,同学们看向她时,露出的眼神,有惊讶、有同情、有鄙夷,也有事不关己的冷漠,那些眼神令她无处躲藏。她害怕,她恐慌,她讨厌这种令她无法避免的氛围,她讨厌自己的不同被人大声的说出来,宣告天下。
从她的口中我也知道那些看她的眼神中透露的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她拒绝开口,不爱说话。
我每天跟在她身边,我学到了新的词语。比如,她遇人时那躲避的眼神,害怕别人注视的目光,那一切的根源叫做自卑。
我觉得日子有些无聊了,我开始去别的地方了,但是我偶尔还会回来看一看她的生活。
我看到有人在放学的路上拦住了她,她们说大家是朋友,然后把她带到了一个偏僻的无人的胡同,她们拿走了她的书包,相互间传递着,她抢不到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她们开始把她的书本,钢笔,水杯都扔到了地上,她们在笑,笑的肆意又张扬,她们在说:“你好,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这样叫做朋友,我也不确定这种行为是否能被称作朋友。
但是自从我变成星星后,我的身边只有我自己。
所以我开始有些好奇拥有朋友后的生活,尽管我刚才看到的画面让我陌生又恐惧。
我想知道朋友到底会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又跟在了她的身边。
有朋友后,她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她总是跟在她们的身后,只是我不明白,她瘦瘦小小的肩膀上为什么背着那么多书包。
她再也不是在下课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在短短的十分钟内飞奔到卖店买着她从来都不会用的东西,然后将东西分给她的朋友,而自己只留下满身的疲惫。
她不是有了朋友吗?为什么她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难过?为什么她们将她推进男生的厕所?为什么她们扔她的东西?为什么她们往她的饭菜里扔了恶心的虫子。
为什么她把这些行为告诉老师后。老师却不耐烦地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她们不这么对别人,你也检讨检讨你自己”
她想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失魂落魄的走出办公室,走廊的拐角处,她们在笑着等她......
她们知道了她的行为,她们再次找到了她,这回她们把她带到了山上。然后,将她绑在树上便离开了。今天的太阳像一个火球,光线灼人,树木草地被烈日烤的发烫。她的脸十分苍白,空洞的瞳孔泛着灰色,发白的嘴唇微抿。在她的眼睛闭上之前,有人来将绳子解开了。
她摔倒在地上,她哑着嗓子说了句话,声音太低,没人听见。
但是我听见了,
她说:“我长大了,我没哭“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她们口中的朋友才不是真的朋友,她们借着那美好的词汇做着令人痛苦绝望的事情。
我想这一生都不要让任何人打着任何名义来伤害自己,我也希望所有人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