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下着雨
雨把世界打湿
回巢的时间在角落抖动羽毛
落下了湿漉漉的记忆
在潮湿的心里盘旋
我叫白忆凡,今年32岁,虚岁33了。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道别,但我握住了命运的手掌。我的妻子业已入睡。一个傻姑娘,还红着眼角。可爱的是,她可爱的嘴唇可爱的嘟哝着,即便是在梦里,她依旧可爱。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邻居家的女孩。觉得她是个天使,尤其那两个辫子,摇起来很是有趣。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搬走了。我的初恋就这样消失了。我为此生病,尽管医生说是闹肚子,但我知道是为爱而病的。在我卧床期间,我常常趴在窗口观望,希望她能回来。但秋雨似乎有意疏远我们。最后的落叶也化为青烟。我想这祭奠了我一生的基调。她比我大四岁,我无法忘记这样的差距。心安理得的被照顾着,关爱着,拥抱着。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一杯在田间劳作。几乎没有离开过东阴谷。他们为人和蔼,很少发脾气。即便我做错事,也是罚站。我的功课一开始都很好,在我去过的几个学校中,都是最好的(高中前不记得谁比我优秀)。高中时,我像是中了魔般,喜欢上了书法。对功课也渐渐疏远,当我醒悟时,已经高三了。学习虽然不是班上最好的,但也是很好。最后,我考上了陕西师范。虽然低于父母的期盼,但也还能接受。父母希望我补习一年,但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有种力量控制了我,刚开始我以为是命运的召唤,后来明白只是迷茫。但对书法的爱好却保持下来。大学生活并未很认真对待,尤其是终日泡在图书馆后,我喜欢上了文学。因为专业是中文,所以反而有益于功课。靠着博览群书,我的各门功课有序稳健的提高。直到大二时,我仍然过着一种类似苦行僧的生活。每每放学后,我都会准时去图书馆看书。然后,等喇叭响起闭关的消息才会出来。也不是说我喜欢看书,只是相较于看书,觉得其他的事情太过无聊空虚。尤其是聚会喝酒唱歌之类,觉得很是单调。似乎,大学才是我的高中。青春的懵懂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掩埋,只要看到别的情侣有说有笑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到了可以恋爱的年纪。但我内向的性格,决定了我不会去追求女孩,尤其是不了解的女孩。而了解的女孩也就是班里的同学。她们有的已经恋爱了,有的是异地(我见过几次)。对于舍友失恋借酒痛哭的行为我有些不理解。也不理解他们热衷于讨论如何赢得美人归。我像是独来独往惯了,当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是独来独往,成了他们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后,我发现我似乎已经陷进去了,而且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每当回到寝室,听着大家有说有笑的讨论自己的恋爱经历时,我觉得自己算是身患绝症,无药可救了。我也试过网恋(有两三次),但效果不佳。也没有达到痛彻心扉进而哭天喊地的发作而后被治愈的地步。我想我应该恋爱,我必须恋爱。唯有恋爱能让我觉得我是个常人,能救我出泥潭沼泽,能让我重见光明。在舍友们热心的帮助下,我获得了几次和女孩独处的机会,大多是在操场,有时是在教室,很少是在ktv。可怕的是,我已经失去了交流的能力,不知道和她们说什么,不知道如何使她们开心,不知道如何坠入爱河。有段时间,我把恋爱当成我生平第一要事。但越是努力,越是失落。最后也无可奈何进而听天由命。教学金和各种荣誉能够弥补我许多,我空荡荡的心灵不知去往何去?图书馆?成了最后的避难所,也成了我不幸的由来。看的书越多,对爱情也心驰神往,然而一次次的败绩让我开始怀疑,怀疑人生的种种信条和信念。这段时间庄子尼采叔本华康德柏拉图他们的著作成了我散播怀疑的处女地。最后我发现,哲学是无法解决生理需求的。任何书籍都无法填饱肚子。恋爱又成了我解决纠纷的唯一手段。多么可怕的事情。就在我像个发情的狮子无处释放自己的力量时,我的妻子慧兰来到我的身边。似乎是上帝递给我的答卷,这是我最开始的想法。后来,我这个被时光冰封的雕塑的石头般的心灵被她的温柔可爱天真无邪所融化。我终于闻到了时间里的香味,握住了迟到的青春。事情就是如此奇妙,我像变了个人般,喜欢上了闲谈打闹,变得有意思起来。变成了常人。感受到了青春的温暖,流着泪说爱你,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不顾一切,抱住一个人,吻她,又是多么大快人心呀。为她醉酒为她雨中奔跑,多么酣畅淋漓。看她红着的眼角为你流泪,整颗心都被融化了。
我们结婚了,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她家在千里之外的广西,父母已觅得金龟婿),远嫁给我这个穷小子。她,成了我的妻子,老婆,不仅仅是我的猪。我觉得幸福生活在召唤着我。我将要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那段时间,我经常做梦,梦到自己的小说被某个独具慧眼的大编辑看到。或者,我的教学论文获得了省上的某个权威专家的认可。又或者,我买的彩票要中奖了。许多美梦缠绕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应当也会有所成就。不再是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师。我将功成名就不可一世,我的妻子也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幸福的女人。然而,事与愿违,乃至每况愈下。刚开始我与学生家长的一些矛盾被有些人大书特书,我送去的小说也被原封不动打了回来,父母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我的壮志激情也渐渐被茶米油盐取代。最后,慧兰出了车祸,不幸失去双腿。两个月后,父亲也撒手人寰。我得独自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困难,对,是一切困难。有时我许愿,无论谁那个时候能帮我一把,我一定会涌泉相报的。但,始终只有我自己。这就是生活的真相以及残忍之处。凡事只能靠自己。但我还是没有放弃,尽管我也想过放弃,不去寻找慧兰,或者由她自生自灭,由我自生自灭,任凭世界自生自灭。但我还是醒过来,重新站起来,准备好迎接命运的勾拳。然后再倒下,在起来。就这样,一天一天。
现在,我望着雨夜,出奇的平静。那些充满荣耀的岁月已不能讥讽到我,那些破碎的难堪的难以启齿的日子也不能动摇我。我就是我,一个女人的孩子,另一个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我的世界只有他们了,我不会放弃,放弃他们,放弃我自己。在我的新小说即将完成之时,我有了新的困惑。一部小说,一部作品究竟应该是怎样的。伟大的艺术家伟大的原因何在,卓越的艺术卓越在什么地方。几百万字的作品如同百万战士如何战败,几十个字几分钟的音乐如何永垂不朽。作品应当具有怎样的结构,才算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无一字可更改而傲视古今。一个字一个笔触一个音符如何连接另一个字另一个笔触另一个音符才能呈现出旋律调性。一个故事,怎样的故事,怎样的表达才算完美。巴赫莫扎特贝多芬,李白杜甫拜伦,顾恺之李唐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伦勃朗梵高高更,王羲之献之欧颜柳赵苏黄米蔡,老子孔子庄子尼采,一个个响彻人间的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作品的真到底是指什么,符号般的文字音符笔画如何上升成为语言艺术。而伦理和审美间又有怎样的关系。永恒又是什么,生活应当是怎样的,人应该如何渡过自己的一生,如何才能思之无悔,无悔就真的是正确的吗?人世间真的有一个不变的规律主宰着人类的内心吗?快乐是什么,痛苦是什么,是种感觉,错觉,经不起推敲与演变的假想,却如此真实的存在于人的内心。昨天带来痛苦,今天带来欢乐,曾经梦寐以求的到头来索然无味。幸运的是标准是什么,不幸的参数又是多少,多少虚假的参考让人疑惑迷失呢?
对于一个写作的人来说,他在写什么,他想写什么,他能写什么。在他能写的范围又该如何书写呢?反复修改的果真比随心所欲的好?并无此定论。因循守旧还是另辟蹊径?作品的功效是什么?全新的体验?心灵的净化?获得平静还是置身风暴。
我没有答案,圣贤有答案,但我还不能理解其中奥妙。看着我睡熟的妻子,她是那么可爱。再看看雨夜,它是如此纯粹。我想着我的生活,又回想起当日的动怀。不会有一个答案的。听不到也看不到,我缓缓走着,远方亮起星火,我向人间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