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艾草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满头是汗地躺在床上,四周是几个老婆婆,她们面目狰狞,嘴巴变形,大声说道:“用力,再用力,就快出来了。”
门外有一个男子来回度步的声音,那急促的脚步声足以听出男子内心的焦躁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看着她,终于,在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中,她终于解脱了。
她满心欢喜,正打算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却因接生婆接连几声惊呼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艾草循声望去,那婴儿被一层蛇皮包裹着,竟咯咯冲她笑,虽然被蛇皮包做了一团,却清晰可见婴儿是人头蛇尾,活像一个巨型蝌蚪。
“艾草,醒醒,你怎么了?”
睡梦中的凌云凉被一阵阵惊恐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似乎是艾草在做噩梦。
艾草听见熟悉的声音,终于醒了过来。
方才那婴儿竟然破皮而出,接着就变成了怪物,将她吓得惊声尖叫,屋外的男子立即赶了进来,只是她还未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就被凌云凉叫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
艾草朦朦胧胧看着凌云凉,一边问他,一边回以之前的事。
咦?这是什么?
艾草看见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待看清那是凌云凉赤裸的上半身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他赤身裸体地抱在怀里,并且抱得要多紧有多紧。
待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她时,艾草方察觉自己竟然只穿了内衣!
遂大叫道:“色狼!”
凌云凉几乎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赶紧下了床,等艾草再看向他时,已是衣冠整齐,气宇轩昂。
若是这场景被外人看到,定会以为是她在勾引他。
艾草本就气急败坏,凌云凉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给我转过去!”她吼道。
凌云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过身去,顿时面红耳赤,好不尴尬。
直到艾草穿好衣物后,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双方都默契地不言一语。
直到屋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种尴尬的气氛才被打破。
两人开门出去,只见不远处将士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站作两排,队伍长得看不见尽头,似乎在迎接某位大人物的到来。
良久,大人物终于姗姗来迟。
两人因着距离的关系看不太清,只见那大人物架着一辆铁笼车而来,身后跟着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车还有工具。
可以确定的是,那大人物为人类带来了数不胜数的器物。
除了整齐战队的将士们,还有篱笆之外激动欢呼的人群,刚才的尴尬已经抛之脑后,艾草好奇不已,拉着凌云凉的手径直挤进了人群之中看热闹。
“竟然是莫赤柯!”
艾草看清大人物后便转过身对高出她一个半头的凌云凉惊呼道。
此时,凌云凉早已双拳紧握,眼里闪着凶狠的光,大有一个箭步冲将出去将莫赤柯一刀斩作两半的势头。
“不要冲动,你现在冲出去就是与整个反妖村为敌。”艾草死死扯住他的衣角,生怕他冲出去。
“你以为我会怕这些人类?”
“是是,你是威武雄壮的汉子,你不怕,只是你看这些人类已经这么可怜了,他们连穿的衣物都缝缝补补,连吃饭都成问题,若是站起来,你忍心伤害无辜吗?”
凌云凉在艾草的劝说下终于内心平静下来,先审时度势。
这时红拂公主迎了上去,却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单膝跪地:“莫公子,红拂在此替所有人向你表示崇敬的谢意。”
莫赤柯急忙扶起公主,“公主快快请起,自从两年前人妖大战,在下就有回到人界帮助大家的心思,奈何斩魔卫在入妖人堂时立下重视绝不偏袒帮助人、妖任何一方。好在如今妖人堂解散了,在下方才回去墨家机关城,将恩师留下的所有器物都运了来。”
红拂含笑望着莫赤柯,心中对她感激不已,聚集在反妖村的人们也顿时士气大作。
毕竟有了墨家机关的保护,妖怪们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反妖村目前有两个任务,一是阻挡妖怪进村,一是寻找还没有找到组织,处于危险处境中的人类。
红拂又继续说道:“红拂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子解答。”
莫赤柯温柔回道:“公主只管问,在心定将所知全部告知于您。”
“妖人堂本是人妖和平共处的关键所在,为何两年前妖怪大举入侵时竟没有拦住?若红拂没有猜错,妖怪敢如此猖狂,怕也是于妖人堂的纵容脱不了干系吧!”
莫赤柯凝眉叹道:“公主所言不虚啊,在下早就发现妖人堂已经不是曾经的妖人堂,却对他存着一丝幻想,两年过去,它终于不复存在了。”
“能解散妖人堂的只有那人——妖人堂堂主,此人神秘莫测,据说世上无人见过他的面貌。”
莫赤柯却忽然岔开话题,不再谈及妖人堂的事。
“公主,天色已晚,在下这就去将这些机关布好。”
红拂便不再过问,吩咐下去,所有人都帮助莫赤柯将反妖村变作了第二个墨家机关城。
这期间,艾草也拉着凌云凉帮忙,毕竟她也是人类,能为人类的生死存亡贡献一份绵薄之力,艾草找到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忽然,她十分好奇地看着正在帮忙的凌云凉,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是妖怪,为何会帮人类呢?”
凌云凉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平静地说:“杀戮是永无止境的,唯有和平共处才是人界与妖界唯一的终点。不论我是人是妖,都没法对这种残暴掠夺的战争视而不见。”
艾草听罢,双眼弯弯,笑得如同天上的弯月,不觉为他鼓起了掌来。
“我不得不说,你非常有做现代人的潜质,竟然知道和平与发展才是世代的主题。”
凌云凉早就习惯她时常说出一些奇怪的语言,毕竟她来自“那个世界”,便又专心手头上的事。
艾草闲得没事,又找他说话:“你说我们埋的这些机关陷阱真的能对妖怪起作用吗?就像你,妖法那么强大,这些陷阱对你起得了多大的作用?”
“哈哈!也只有你才会质疑墨家机关术的效力了,若是无用,百万年来人界又何以在世上立足,与妖平分天下。”
“这墨家机关术真有这么厉害?莫赤柯让我们来布机关,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凌云凉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盯着艾草,“你的家人可曾说过你很愚笨?如此多布置他当然无法独自完成,之后他当然会检查完善,甚至在作战中不断改善……”
“好了,好了,你打住!”艾草被一个“古人”鄙视智商,自然窘迫不已,急忙转移话题。
“云凉,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小萝,或着去再去井里,穿越到小萝还未掉井之前?毕竟能不能回到那个时点还是个未知,我心里老是担惊受怕,怕小萝出事,更怕爸妈在现代因不在了女儿而出什么事。”
这是艾草第一次叫他云凉,称呼的转变,也意味着两人关系的更加亲密以及艾草对凌云凉的信任与依赖。
听到这亲密的称呼,凌云凉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极快地适应,并且心里如同抹了蜜饯,甜滋滋的。
艾草也是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如此亲密地叫他,白朴朴的脸上顿时红晕炸现。
凌云凉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回她:“你如今有孕在身,不是一人行动,万事要考虑着肚中的胎儿,昨日就差些命丧黄泉,不能再下井去。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小萝是个聪明的女娃,一定会逢凶化吉。”
“好,我相信你。”
凌云凉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艾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只是提起胎儿,她又忆起了那日的噩梦,本想告诉他,又想到不过是个梦而已,便没有再提。
不多时,红拂竟然领着莫赤柯朝他们走了过来。
“莫公子,这二位便是我向你提及的一对人妖夫妇。”红拂指着艾草和凌云凉,对莫赤柯说道。
“是你们。”
艾草尴尬冲他笑笑,凌云凉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的内心。
红拂自然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异动,“原来诸位认识啊!”
“何止认识,在下与这两位可是不打不相识,尤其是与这位一心置我于死地的白衣公子,更是水火不容。”
莫赤柯说罢,哼的一声,丝毫不给他们一个好脸色。
红拂注意到凌云凉的脸色与怒气,急忙将莫赤柯护在身后。
“姑娘,我看在你是人类的份上救了你一命,如今你那妖怪相公似乎对我的子民有不好的企图啊?”
艾草听罢,急忙挽着凌云凉的胳膊,一脸的赔笑:“公主,你尽管放心,放宽心,我的相公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人类的事来。否则要杀要剐,我们都任凭你处置。”
红拂一笑,“好,这是你说的,可得好好记着。”
说罢,便领着莫赤柯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远了,艾草才对凌云凉说道:“我总觉着这公主的笑容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凌云凉也有这种感觉,于是对艾草说道:“我们走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过几个月后孩子生下来,再商量报仇与找小萝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会在我身边保护我,直到孩子生下来?”
凌云凉没有答话,只是轻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一个一闪而过的笑容,却被艾草精准地捕捉到了。
一阵凉风吹来,大病初愈的艾草不禁双手环抱,并借着躲避冷风而低下头偷笑。
不知何时,身上竟然披上了一件披风。
艾草顿时芳心直跳,怦怦怦的,一阵暖意在身体里久久消散不去,于是化作一汪清凉的水在心头荡阿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