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毕夏跟陶子墨在一起的时候，楚君尧正抢下一个篮板，一个失神，眉心被别人的手肘狠狠撞击一下，疼得脑子里一黑，重重摔倒在地上。好多人“呼啦”一下拥了过来，而他的目光却透过那些人群怔怔地望着毕夏，可是毕夏压根就没有往篮球场这边看一眼，她正在跟陶子墨说什么，眼里眉间都是笑意。
何晨宇俯下身检查楚君尧的伤，火大地朝身后嚷嚷：“打球还是打人哪？用得着这么狠？”
“我不是故意的。”柯鸣充满歉意地摸摸后脑勺，“楚君尧，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家楚君尧这张英俊的脸都破相了！”何晨宇气急败坏，“还不赶紧找个创可贴来！”
“我，我去医务室拿！”柯鸣立刻转身朝医务室跑去。
楚君尧听到何晨宇的话，这才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眉毛，果然，淌了点儿血出来，倒也不严重，只是一道小口子。楚君尧起身走出篮球场，身后跟着的何晨宇絮絮叨叨地说：“谁让柯鸣进校队的？打得稀烂还想抢你的球！要我说直接把他开除算了！伤人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楚君尧对何晨宇的话置若罔闻，他的脑海里想的是毕夏怎么可以对陶子墨笑，而且笑得那么好看！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那个神秘的告白者会是陶子墨吗？楚君尧心里竟然充满了嫉妒和怒气。以前在一个班上的时候，毕夏只跟他讨论功课，可是现在呢？会是谁？
一双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楚君尧不耐烦地一巴掌拍掉。
“你神游到哪里去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何晨宇不悦地问。
“走了！”楚君尧站起身朝更衣室走去。
“喂！跟你说话呢！”被直接忽略的何晨宇气急败坏地在他身后嚷嚷。
楚君尧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桌上已经放了一个创可贴，刚想丢进书桌，就看到柯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给你！”
楚君尧看看他手里捏着的创可贴，有些意外地看看自己手里，“不是已经给过我了吗？”
柯鸣“啊”了一声：“不是我，我才从医务室过来！”
楚君尧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里一喜，几步走出教室，朝着（1）班的教室走去。
此时的毕夏正在座位上写作业，他在门口喊了一声：“毕夏，你出来一下。”因为紧张喜悦，声音都有些微微的战栗。
毕夏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楚君尧，但还是放下手里的笔，走出教室。
“这个，谢了！”楚君尧扬扬手里的创可贴。
“什么？”毕夏莫名其妙。
楚君尧怔了下：“这个不是你放到我桌上的？”
“我？什么时候？”
楚君尧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刚才他摔下去的时候毕夏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而这个创可贴也不可能是她放到自己桌上的，是他自作多情了。一腔的欢喜和甜蜜就像被戳了一下的气球，“砰”的一声就破了。
“你没看到我受伤？”楚君尧有些心酸地问。
“你受伤了？哪里？”
楚君尧把脸凑过去：“没看到吗？真的没看到吗？这么明显的一道伤口！”
毕夏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你手里不是有创可贴吗？”
楚君尧一时语塞。
“没事了吧？我作业还没有做完呢！”毕夏朝身后看了一眼，就好像那些作业在等着她，催着她。她这种急不可耐想要离开的表情深深地伤了楚君尧的自尊心！刚才看到她和陶子墨一起，他心里已经不舒服，而现在他心里是大大的不舒服！
毕夏是真的看不出来吗？她看不出来他喜欢她吗？这种喜欢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他开始越来越关注她，常常一回头目光就不由得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的笑容时，自己也会觉得很愉快。
他们一起参加竞赛，一起温书讨论功课，一起交换复习资料和笔记……他以为毕夏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可原来在意的人就只有他。
她突然换班没有跟他商量，她被人告白也没有向他解释，她怎么可以无视他的感情呢？他一颗滚烫火热的心都已经燃烧起来，而她，却是缄默平静的。
“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他直视她。
“你在说什么？什么喜新厌旧？”毕夏诧异地望着他。
“为什么不来问我功课，是找到更好的人选了？”
“正好有题想问你，等一下我拿……”
“放学后在校门口等我。”楚君尧打断她，不容置疑地转身走了。
毕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匆匆回到教室，继续思考那道二次方程式的解法。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这几次的数学单元测验成绩她都很不理想，一百二十分的总分，连一百分都没有考到，她心里很着急。
毕夏和黎允儿推着单车走出学校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在校门口的楚君尧。他单脚撑着单车，反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衬衫，里面搭着一件白T恤，搭配卡其色的休闲裤，脚穿运动鞋，显得既清爽又运动。旁边的女生有意无意地侧目，更有初中女生互相推搡着想要过来搭讪，而后者则气定神闲地摆着“耍帅”姿势。
黎允儿笑着迎上来：“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换保安了？”
“你见过这么帅的保安？”楚君尧眯起眼睛笑。
“别对我放电，现在我对你是绝缘体！因为我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了！”黎允儿昂昂头。
“就你？”楚君尧“扑哧”一声，“谁不想活了？”
“存心找碴儿？”黎允儿气急败坏。
“为了避免战事，你还是先走吧！”楚君尧耸耸肩膀。
“嘁，”黎允儿扫他一眼，“不就想我先走，开个条件听听！”
“飞吻一枚！”
黎允儿夸张地做呕吐状：“你就别恶心我了！”
“你们女生要不要变心变得这么快？”楚君尧不满地说，“谁之前还要死要活地喜欢我来着？”
毕夏从他们身边经过：“看你们聊得不错，我先走了。”
“我走！”黎允儿一把拉住她的背包带子，又嘟囔一句，“真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想的，会喜欢你这个自恋狂妄又臭屁的家伙！一定是眼睛被蒙了猪油吧！”
“喂！黎允儿……”楚君尧刚想发飙，黎允儿已经飞快骑上单车走了，还不忘背着身冲他们挥挥手。
“找我有事？”毕夏望着楚君尧问。
楚君尧胡乱地应一声：“边走边说。”
两个人并肩走在微凉的风里。江南的秋天还没有衰败的景象，街两旁笔直的栾树树冠上开出一簇一簇火红的花，衬着繁盛的绿色叶子，煞是好看。
“到底有什么事？”毕夏忍不住追问。
“没看见我受伤了吗？”楚君尧停下来问。
“哦。是那里——”毕夏指指他右边的眉毛。那里贴了一个创可贴，很明显。
“你今天跟陶子墨在说什么？”虽然楚君尧不想承认，但陶子墨确实也是学校里受欢迎的人物。他成绩不错，又是年级学生会主席，热衷于各种活动。其实楚君尧心里真正想的是，陶子墨就是一个轻浮又喜欢表现自己的家伙而已。
“陶子墨？”毕夏偏着头想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学生会的一些事……”
楚君尧突然打断她：“你喜欢他？”
毕夏“嗤”一声：“神经呀！怎么可能……”
“那你喜欢我？”楚君尧脱口而出。
毕夏怔住。
“说话呀。”楚君尧咄咄逼人地望着她。他不打算让她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这些日子他心里纠葛反复，患得患失，他快要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以前总觉得自信满满，他帅气，优秀，样样能干，他是那种被众星捧月的男生。可是这样的他，毕夏竟然会从他身边溜掉，难道她就没有想过要抓住他吗？就像他想要跟她一起共度高中三年，然后考同一所大学一样……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君尧……”
“我们认识很久了，是不是该摊牌了？”他望着她直白地说。
毕夏垂垂眉，平心而论，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楚君尧跟黎允儿、何晨宇、敬嘉瑜一样，都是她的朋友。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更愿意跟楚君尧一起讨论学习，他是那种有天赋、很聪明的男生，功课对他来说就是手到擒来，他总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得很好，而在学习之外，他可以有很多的爱好，摄影、旅行、打篮球、玩遥控飞机……她佩服他旺盛的精力，也羡慕他那种随意和洒脱的心态。而她不行，她看重每一次的考试，在意成绩上的点点退步，她总是想得很远，希望做到最好。
“我……”她突然间觉得很困惑。喜欢是什么？喜欢的感觉是什么？而面前的楚君尧，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这种心情又和喜欢有关系吗？
看着她迷惑的表情，楚君尧的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
“是不喜欢吗？”
“楚君尧，马上要期中考试了。”
“喂，毕夏！”楚君尧简直要气得七窍出血，现在他是在表白耶！他在跟她讲一件这么重要的事，但是她竟提到了期中考试。
“你复习得怎样？”她努力想化解尴尬，挤出一丝笑容。
“别说没营养的话！”
“我还有很多功课没做！”毕夏匆匆忙忙地说完，跨上单车逃一样地离开。她骑得飞快，不知道是为了避开楚君尧还是为了避开自己纷乱的心事。这个问题被楚君尧这样毫无预兆地抛出来，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个晚上，她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但是一不小心她就会神游了过去。她看着书桌边那本《1Q84》，想起了里面的话。也许不管喜欢与否，我们已经置身青春期，空气变了，风景变了，我们的心境也变了。这些变化是一夜之间开始，还是早已潜滋暗长，谁也说不清楚。她看着窗外的夜色，脑海里出现楚君尧认真的面孔，他在一遍遍地追问……
楚君尧把相机里的照片拷进电脑里，他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没想到里面竟然有很多毕夏的照片。
毕夏站在梧桐树下仰头看天的照片；毕夏对着作业低头思考的照片；毕夏转过身对人微笑的照片；毕夏在黑板前写答案的照片……他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那时候她个子跟他差不多高，他们从对手慢慢变成了朋友。
当然，他们也会为了一道题争得不可开交，会为了几句话闹得水火不容，也会为琐碎的事冷战好多天。可在他心里，越来越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有时候在人群里突然遇见她，他的心会变得静静软软的。
她生病没法上学的时候，他假装班长跑到她家去交代作业，那是他第一次去她家，想了很多个借口，可是毕夏见到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问。她看上去很开心，一边咳嗽一边笑，样子很傻，也很可爱。
他们要参加知识竞赛，总在办公室里开小灶，他根本就不想看书，可对着那么认真的她，他也只好专注起来。学得累的时候，她趴在桌上小憩，他恶作剧地在她手背上乱画，又觉得画得不好想要擦掉，他的手碰到她的手，像被电了一样滚烫起来。他怔怔地注视着她，感觉到一些异样的情愫。
他们去上游泳课，她站在泳池边迟迟不敢下水，有人恶作剧地推她一把。她惊呼着跌进水里，他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有点儿懊恼。他是不是救得太早、太轻松了？不然，她可能对自己更感激一些。虽然在心里骂了自己无耻，可是他的脸悄悄地红了。
……
他们是从青春开始的地方遇见的，一路走来，有那么多美好甜蜜的回忆，他以为这些回忆对她来说，也是美好甜蜜的，可原来，这份感情，只是他动了心。
手机响了好几声，他才从回忆里醒转过来，看看上面“何晨宇”的名字，有些失望地接起来。“快支援一下！”何晨宇急匆匆地说了这句，就挂了电话。
楚君尧关了照片，点开“穿越火线”的游戏。一登录进去，就看到何晨宇正在组队发动攻击，他几步跟了上去，顾不得打招呼就加入了战斗。战事非常惨烈，对方的装备很精良，而何晨宇他们这一队不断的有人阵亡。在组队聊天窗口里，何晨宇的话不断跳出来：狙击手！狙击手消灭右边的敌人！投掷闪光弹！快看作战图……
厮杀到最后，楚君尧他们这方的阵营被占领，对方还把最高指挥官何晨宇逮了做俘虏。
何晨宇在私聊窗口敲过来：“不就是仗着人多吗？明天重新来过！”
“已经十一点了，我下线了。”
“这么早？”
“嗯。睡了。”也不等何晨宇再说什么，楚君尧下线关机。从火热的战场下来，他又是败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寂寥之感。抬眼看看手机，心下一动，拿起手机就拨给了毕夏。他还没有听到答案，他还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带着这样的问题他没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手机响了三遍，毕夏才接起来。
“没必要连电话都不接吧？”他压低声音，气咻咻地说。
“我刚去洗澡了……”毕夏不由得撒了个谎。现在的她有点儿没办法面对他，原本不想接电话，可是一连响了几遍，这就是楚君尧，固执又倔强。
“到底怎样？”他咄咄逼人地问。
“什么？”
“别装傻！”
“我……”
“你就不能干脆一点儿？是死是活，给句话！”
“楚君尧，我……”
“算了！”突然泄气的人是楚君尧。他现在很怕她拒绝，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
“你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吧！”楚君尧的语气有些虚弱，“不要一下就答复，不要一下就拒绝！想清楚，想清楚一点儿。”
这样无措的楚君尧，让毕夏的心微微一动：“嗯。”
“你刚刚在干吗？”
“做数学试卷。”
楚君尧“嗤”一声，不满地嘟囔：“你倒是能呀！”
“为什么不能？”
“在我跟你摊牌以后你还能心平气和地学进去？”他是混乱得一塌糊涂，心就好像被摔在弹簧床上，七上八下的。
“摊牌……”毕夏嗤笑一声。
“你明不明白今天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什么？”
“表白日！”
毕夏无声地笑了：“这个日子很重要？”
“当然重要！”楚君尧严肃认真地说，“等你十年、二十年以后想起今天，也会甜蜜幸福得不得了。”
“会吗？”
“别质疑！我可是比你聪明很多的人！”
听到有敲门声，楚君尧匆匆地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挂了！”
合上手机楚君尧不耐烦地去开门：“我都睡了，干吗吵醒我？”
倪蓝笑着端了份点心进来：“听到你在讲电话，饿了吧，吃点儿东西！”
“妈！”楚君尧不满地扬高声音，“在这个家里还有没有人权，还有没有隐私？为什么要偷听我讲电话？”
“我没有偷听呀，只是刚好听到。”母亲笑着说，“我儿子谈恋爱了？”
楚君尧一脸戒备地看着母亲：“说反对的话，就没必要了。”
“毕夏？”
楚君尧怔了一下。
母亲笑了：“果然是她！”
楚君尧保持缄默，他觉得母亲不过是一种试探。
“吃点儿东西再睡吧！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母亲拍拍儿子的肩膀，笑着关门出去。她的态度让楚君尧有些不明所以。看上去母亲并没有反对，但也不是赞同的态度。不过也许有些事情根本就由不得大人干涉，也由不得他自己决定，比如，喜欢上某个人。
他不知道母亲走出房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她心事重重地走进房间，坐到梳妆台边叹口气，幽幽地说了句：“儿子长大了。”
楚文贤望着她笑笑：“这是什么感慨？儿子不是每天都在长大吗？”
倪蓝重重地说：“你儿子谈恋爱了。”
“哦？哪个姑娘这么有眼光？”楚文贤开着玩笑。
倪蓝瞪他一眼：“会耽误学习的！”
“你不是一向自诩是最开明的妈妈，要跟儿子做朋友吗？现在反倒拿出家长的威严了！”
“你懂什么？我的儿子我了解，他要是喜欢上谁，就是不管不顾了。”
“这像我，专一！”
“呸！别说些没用的，说说看，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干涉！阻止！防患于未然！”
“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都属于青春期正常的范畴！”
“会耽误学习，影响功课！”
“儿子从小到大做哪样事耽误过学习了？”
“这不一样！”倪蓝没好气地反驳，“那是他的爱好，我们能够理解和支持！但是谈恋爱太早了，他的心智还没有成熟，太盲目、太激进！不会做出正确的判断，更不会去理性地选择！他会受到伤害！”
听着妻子严肃认真地分析，楚文贤这才知道，妻子是真的担心了。他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就算儿子现在盲目又激进，你认为作为家长我们能够干涉和阻止吗？儿子只是谈恋爱，又不是结婚。不要太紧张了，顺其自然，我相信我们的儿子会处理好的。”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倪蓝不无担心地叹口气，“我要为儿子的人生负责任，就因为他现在是青春期，对一切都懵懵懂懂的，我不能让他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我得找他们罗老师谈谈这件事。”
“你别瞎操心了，要是儿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倪蓝完全没有听进去丈夫的话，她的心里在思忖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其实对于毕夏，她也是喜欢的，开家长会时见过她几次，那也是个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那时候从儿子维护她和看她的眼神里，作为母亲已经察觉了什么。虽然她平日里很开明、开通，但一旦真正遇到可能会影响儿子学习的事，她会像所有的母亲那样，变得敏感和固执起来。她可以培养儿子的兴趣爱好，因为在她看来，儿子不会痴迷。但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他们的喜欢太过执着和投入，也太过痴狂和盲目，她得非常谨慎地对待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