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林荫大道上走着或脚步匆匆或闲庭信步的老师和学生,他们或去教学楼、舞蹈楼、图书馆、雕塑车间,或去校内书店、超市、体育场,他们或说说笑笑结伴而行,或独自款款漫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此刻刘诗雨正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在这春意浓郁,人来人往的林荫大道上。
春风送来淡淡的馨香,鸟儿欢快地在树丛中舞蹈鸣唱。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从刘诗雨身边跑过,看到猫儿憨态可掬的样儿,刘诗雨开心地笑了。她抬起手腕看看表,不由加快了脚步。她是赶去参加校本部招生动员大会的。
艺大有四个小剧场小音乐厅,供师生们排练和小型演出之用。学校中型会议一般也常常安排在这里,今年校本部招生动员会即将在聂耳厅举行。
招生动员会由学校招生办公室承办,招生办副科长吴晓琴早早来到聂耳厅,她有条不紊地做完了各种准备工作,然后站在聂耳厅侧台等候领导们的到来。
参加招生动员会的是将担任各专业主考的老师、相关工作人员、招办、后勤、保卫、监审等有关部门的负责人。他们说说笑笑陆陆续续走进了会场,随意的选一个位子坐下来,轻松地聊天喧寒。
党高官祁奎元和校长方宇边走边说着什么从舞台侧门往主席台走来。
“小吴啊,都准备好了吗?”祁奎元看到迎候他们的吴晓琴一本正经地问。
“都准备好啦!”吴晓琴脸上红晕一闪。她回答完祁奎元的问话,忙又问方校长好。方宇礼貌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留校不到三年的吴晓琴是祁奎元的大红人。
吴晓琴微笑着,优雅地伸出右手,将两位领导引致主席台就坐,然后给他们泡了杯茶,便默默退到一边去了。
刘诗雨赶到会场的时候台上台下几乎坐满了人,她猫着腰悄悄地在一个空位子坐下来,左侧的董浩然微笑着和她点头问好。
“美女,怎么来晚了?”右侧的李琦轻声戏言。李琦是美院教授,著名画家,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懒懒散散的模样。
“有事耽误了一下。”刘诗雨瞥了眼微笑着的李琦压低嗓音说。
“老师们!同志们!现在开会了。”就在刘诗雨刚刚坐定的时候,招生动员大会正式开始了。
“同志们!”方宇打开笔记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开始做动员报告。“校本部招生工作将于三月十二日开始报名,历时半个月,这是学校近期的一项重要工作,在座的各位都是招生的主考官和有关人员,肩负着选拔优秀生源的重任,任务艰巨而光荣啊!现在我就招生的具体任务与工作讲几点意见,最后请祁书记做指示。”
祁奎元在方校长讲话时正襟危坐,眯着眼睛扫视着台下的听众。刘诗雨刚进来时他就注意到她了,此刻他的目光又不由地落在她的身上。当刘诗雨将目光从方校长脸部移开挪向祁奎元时,她惊诧地发现祁奎元正愣愣地盯着她,她心里大惊,慌忙扭头躲闪开去。
在南昌,她从祁奎元那暧昧的眼神和格外亲切的言谈中,读到他欲与自己亲近的渴望,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单纯的上级对下级的关心爱护,他眼神中分明有男人对女人的爱慕和拥有的欲望。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关爱弄得心神不宁,茫然无措。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一名领导对她的这份情爱。南昌归来后,她竭力不去想这件事,也有意无意地躲避着祁奎元。可祁奎元好像没事人一样,见到她总是笑逐颜开,热情有加,爱慕关心的样子。
刘诗雨出身在书香门第,父亲是著名作家,他的长篇小说《苗家春早》、《悠悠嘉陵情》都曾是当年享誉文坛的作品。母亲是艺大乐理副教授。受家庭文化氛围的影响,她自幼喜欢读书作文,读初中时她的作文《校园的早晨》获得全市中学生优秀作文奖,后正式发表在《春芽》杂志上。当一名像父亲那样的作家,描写人生百态,著书立说是小诗雨儿时的理想。可是当音乐老师的母亲却要求她学音乐。她十岁拜著名小提琴家古幼伟为师,开始学艺生涯。从此她跋涉在学习音乐的艰难道路上,倘徉在音乐的海洋里。她从附中读到大学,又以优异成绩留校成了一名大学音乐老师。
虽然她未能读中文系,从事文学创作,实现自己承父业当作家的梦想,可她对文学的爱好始终如一。学琴上课之余,读文史典籍,中外名著,诗词歌赋成了她最大的爱好。夜阑人静坐在书桌前,灯下读书品诗是她最放松最惬意的时刻。阅读丰富了她的知识,开阔了她的视野,也陶冶了她的情操。读书反过来也促进了她演奏水平和教学水平的提高。当然阅读也伴她度过了许多寂寞难熬的漫漫长夜。
人的一生没有平平顺顺完完满满的,你想平平过偏遇曲曲程。从小父母庞爱,读书成绩优异,毕业即留校当大学老师的刘诗雨留校两年后,与恋爱了八年的作曲系青年教师夏超凡喜结连理,一年后生了个胖儿子。
她丈夫也是学校子弟,两家都曾住在叫着工字房的职工宿舍里,他们上的是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后来一起考进艺大附中,同年双双考上了艺大。他们是在彼此的关注中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和白马王子的,他们有过太多太多浪漫缠绵的令人怦然心动的时刻,他们也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海誓山盟永不分离,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心相印,情投意合。
婚后他们亲亲密密恩恩爱爱过了数年。他们都有体面的工作,除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资收入外,还教了些私人学生,刘诗雨还经常参加一些商演,家庭收入不菲,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结婚第七年,丈夫红杏出墙,移情别恋,爱上了他的女弟子,毅然抛妻别子,投入她人怀抱。真是应了七年之痒那句话,神圣的爱情灰飞烟灭,温馨幸福的婚姻转眼间土崩瓦解,美好平顺的生话顿起滔天波折。
离婚那年她刚三十出头,正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娴熟美丽的年龄,况且她才华出众,天生丽质,高贵优雅,追求她的男人一串一串的。她父母也劝她有合适的找一个,絮絮叨叨地跟她讲,寡妇门前事非多,少年夫妻老来伴,孤儿寡母生活在这纷繁的社会不容易,下了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等等等等。
在成串的追求者中也有不乏帅气英俊,才华横溢,事业有成,各方面条件都十分优秀的人,其中有一位秀大文学教授很中她的意,双方很谈得来,她内心很满意。可对方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一次两人带着儿子相见,两个男孩在一起你看不起我,我上不上你,吹鼻子瞪眼互不服气,最后竟大打出手,这次见面不欢而散。她忧虑后妈难当,两个男孩处不好,害怕儿子不能接纳这个叔叔……心里老这么纠结着,思前想后左顾右盼,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再婚这个问题上,她心存畏惧,娖娖不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来了,她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这种平静已经好几年了。可祁奎元灼热的目光亲热的举止却将她平静的心揽动了。
“大家一定要自觉执行招生纪律,严格要求自己,讲师德师风,公平客观地评价考生,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学生,是某老师的学生,是学生的学生,是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是领导、同事关照的考生就昧着良心给高分,更不能搞串联,要求或暗示其他老师给指定的考生打高分,小小打分的笔,责任重千斤啊!”祁奎元高亢激昂的椒盐普通话打断了刘诗雨的思绪。
“大家一定要自尊自爱,讲纪律凭良心,努力工作,为学校也是为国家把好选拔优秀学生的重任,为国家培养优秀艺术人才做出自己的应有贡献。”祁奎元的讲话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结束了。
讲的一套,做的又是一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讲你的,我做我的,谁都很认真,谁都不认真,年年说次次讲,可该怎么做该怎么给分,考官们心中自有自己的标准和一定之规,岂是你几句冠冕堂皇的讲话就能改变的了的。道理、原则、纪律往往难敌利益与情面。刘诗雨望着微笑鼓掌的祁奎元,看着他那踌躇满志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