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南,鱼龙混杂。
城南位处朔州与北庭三州之外各州的交界之地,贸易繁荣,商贾遍地。因此吸引了大批外地流民,本地劳力汇集在此处谋生,一边是腰缠万贯,一边是囊空如洗,一边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一边是节衣缩食,贫寒度日。
加之朔州是军事重镇,出于防备,镇卫营府衙便坐落于此,军队、商贾、流民劳力三者交融,汇成了城南的生活气息。
——
城南茶楼,城南最别致的地方。
与杂乱的城南环境不同,这里雅清、素净。仿若污池中一朵白莲,虽看似格格不入,极不称对,但人人皆心向往之。
清晨的茶楼,早已人满为患,能入此楼者,多是富裕官宦之家,大家都是体面人,城南这唯一清幽净土,自然是格外爱惜。一人独坐者,一言不发;三两好友,桌上围坐者,也是附耳小声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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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
“过来!”
“老样子来一份,快点!”
茶楼门口,有一身形魁梧大汉提着一只金丝小鸟笼,大摇大摆进了茶馆,直接吆喝道。
“三爷,您来了,请上座。”听到喊声,门口柜台里的茶楼掌柜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小跑着出来打招呼。
此人便是阙城镇卫营千军校尉,鱼枭九。在朔州军中素有威名,朔州军威五虎之一,排行第三,外号鱼三爷。
茶馆中早已满座,突听这一声吆喝,实在是大煞风景,可众人却一个个都缩了缩脖子,没人敢抱怨一声。
一锦衣男子看不过,刚要起身斥责,却被同行之人死死摁了下去。
“这人就是鱼校尉,在这城南莫要惹他。”
“区区一个校尉,怕他作甚?这朔州城南比他官大的不下十人。”
“你刚来朔州,不了解情况,他这校尉之职虽然不值一提,但他可是朔州军威五虎之一,你知道这军威五虎在朔州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难道还大的过这朔州镇抚使,上品宗师,贺兰纵横?”
“唉,这军威五虎乃是结义兄弟,五虎之首正是贺兰纵横。这鱼校尉,虽然只是校尉,但却是实打实的下品宗师武境,这城南守备将军虽然比他官大两级,也不过九品武者而已。”
同行之人说完,这锦衣男子也不再像起初那般挣扎,施施然坐定,一手抓过茶杯,也不言语,闷头喝起茶来。
“三爷,您的茶来了,这是点心,剩下的马上来。”掌柜亲自拖着茶盘,小心翼翼的将茶点摆放在鱼三爷的桌子上。
这茶楼最宽敞、观景最好的位置便是鱼三爷现在所独享的地方。
当然,这个位置也是最贵的,只不过自从鱼三爷座惯了这个位置后,茶楼就再也没有对外标过价,再也没人坐过这里。
谁花钱坐这里,便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因为,鱼三爷从来没花过钱。
鱼枭九逗了一声笼中画眉,将金丝笼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掀开杯盖一角,深嗅一口,闭目摇头,惬意非常。
陶醉完,便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临了,还不忘爽呼一声,当真是舒坦至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茶杯里盛的是酒。
又放嘴里嚼了一颗蜜饯,鱼枭九舒坦的靠着椅背,逡黑粗肉的脸上,两眼眯瞪,环顾四周一圈,见众人都低头不语,嘴角一撇,脸上浮起一丝蔑笑。
正笑着笑着,突然,鱼枭九表情一僵,两眼发直,瘫扶着椅子,大喊一声:“谁要害老子。”
嚎完这一嗓子,便直接栽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茶楼掌柜见事不妙,赶紧跑了过来,摸了摸鱼三爷鼻息,呼吸尚存,只是不管怎么叫,这鱼三爷就像睡死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此时的茶楼内,客人早吓得四散跑开。
当然,等跑出茶楼,一个个惊吓的表情顿时都变的兴高采烈起来,有的甚至笑出了声,“真是老天开眼啊,轮到这货遭灾了。”
——
“师兄,这货得多不招人待见。”
“他这还没死,别人就都高兴成这样了。要是真把他弄死的话,这城南百姓不得大宴三天?”
“你这药几个时辰?”
“用不了几个时辰。这个药,药性猛,见效快,也就睡个一刻钟便能清醒了。”蓝星摸着下巴,得意的说道。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北堂封见蓝星并不着急,所以奇怪问道。
“等这药醒了,再让他睡一觉。”蓝星一副不嫌事大的表情道。
“你可别把他弄死了,我们还有话要问。”北堂封提醒道。
“放心吧,我在水里放了相同量的。等他醒了,只要一喝水,正够他再睡一刻钟的。”蓝星摆摆手道。
“他好歹也是宗师强者,没必要如此羞辱。”北堂封莞尔道。
“师兄,你忘了他在城门时那个嚣张劲了?”蓝星说道。
原来,两人来到城南,一番打探后,知道了这阙城镇卫营虽然主官是城南守备将军,但整个镇卫营实际上却只听鱼枭九一人号令。
鱼枭九身为宗师强者,即便是在北庭大都督府中也能排进前十,可是此人性格乖张,出言无忌,惹了不少祸端,慕天苍嫌他碍眼,直接将他逐出了大都督府,得贺兰纵横求情,才在朔州巡防营中安排了一个校尉闲职。
这贺兰纵横自从将鱼枭九安排进巡防营后,便直接将巡防营提级成了阙城镇卫营,这城南守备将军看在眼里,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便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镇卫营从此以后便全归鱼枭九调遣。
两人了解了一番鱼枭九后,便在这镇卫营府衙蹲守。
可谁能想到,就在这鱼枭九出来的时候,两人直接楞在当场。这鱼枭九,不就是那日在朔州城门拦路检查的那个嚣张校尉吗。
两人原本还商议着直接擒了这鱼枭九,可蓝星在一见到这位“故人”后,便说要跟他好好“亲近亲近”。
于是,两人便一路尾随而来,从府衙到茶楼这一路,这鱼枭九脚迈大八字步,横行过市,所到之处,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嚣张气焰,俨然城南一霸,所以,蓝星此番折腾,北堂封也便随他去了。
一刻钟后,鱼枭九缓缓醒了过来,魁梧的身形佝偻在椅子上,说不清的苦楚。
掌柜眼尖,见鱼枭九醒了,赶紧跑过来搀扶,见鱼枭九嘴角发干,又赶紧递上水道:“三爷您终于醒了,您先喝口水缓缓,郎中估计也快到了。”
鱼枭九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既然还活着,心便放松下来。这一折腾,嘴中确实也干的冒火,见掌柜递水,一饮而尽后,心里揣摩道:“没想到在这朔州城里,竟然有人敢对老子下黑手,茶中有毒,老子怎么就没尝出来呢?”
鱼枭九这次着了道,正揣摩的投入,突然拍了下桌子,又恨恨地大喝一声:“到底是谁?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话音刚落,魁梧大汉鱼枭九便又昏倒在了桌子上。
掌柜心里哇凉,急得转圈直跳脚,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
“这四下无人的,到底是谁在暗算三爷啊?”
鱼枭九昏倒后,北堂封、蓝星两人便大步进了茶楼,伙计见两人直奔鱼三爷而来,心里大惊,赶紧跑过来,拦住两人道:“两位公子,今日本店已经打烊了,请改日再来。
“好说,好说。”
蓝星见掌柜拦人,也不气恼。隔着掌柜,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的鱼枭九道,“等他醒了,把这封信给他,告诉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伙计接过信笺,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公子,这三爷若是再醒的话,应该不会再昏过去了吧?”
蓝星干笑一声,边走边笑道:“药都用完了,下次给他换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