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在后台指挥的朱炳也无信心继续,台下看戏人本无心,有心之人的气焰也随之浇灭。他便与任道员小酌几杯,心里有苦自然也不敢吐露,他不想让帮了那么多忙的挚友再为自己担心,嘴里便念叨着,“罢了,无妨,我就当作入乡随俗。”道员自然为自己的好友打抱不平,但是一人之力微薄,就算自己是地方官,但也没那么大的权力让人为了艺术暂时放下自己眼前的权力。他便再无多言,只是站起拍拍朱家长的肩便又被熟人招去。
朱家长一人举杯独酌,南方独有的洋江酒在他的嘴里格外的苦涩,他不禁咋了咋舌。突然一人拉起朱家长边上的凳子,直接坐下,架势很是蛮横。他嘴上说着,“朱老板,这出戏可真不错。”但语气也极其轻蔑,朱家长也便不屑与他交流,独自喝酒。那人便冷哼一句,“好酒,慢品。”说罢便转身离去
那人手里不停地转着俩个核桃,走路样子摇摇晃晃,像极了醉汉,走过之处人人避之,他却毫不在意,眼里全是轻蔑。任道员看到此人对朱家长说话,便回来询问,“炳,汝与此人相识?”朱家长摇了摇头,“此人轻佻,吾厌甚。”说罢又忘自己嘴里灌了杯酒,任道员闻到朱家长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一股中药味,他也没多想,以为是朱家长以为水土不服喝的中药,他便好言劝道少喝。
夜已深,开始有人退场,可以看出是碰壁人的失落和得意人的满心欢喜。有些人满载而归,脸上挂满笑容,离场前还特意与朱家长道别,都说着这次机会给他们的生意带来多少好处,却无人称赞朱家班的戏,他们的感谢之辞对于朱家长像是一把把刺刀,刺入他的身心,他知会很没礼数,但他无力与他们道别。人陆续走完,还剩台上病恹恹的朱家班和在台下醉酒迷糊话的朱家长,不知何许时间,楼空的差不多,和朱家长的心一般,任道台走来摇醒了他,告诉他戏唱完了,人也走得多了,是时候起来带着班子回大院了。朱家长迷迷糊糊站起来,看到凌乱的酒席人走得差不多了,惟只有一白衣书生坐在座位上,表情像是思考,像是回味。他蹒跚地走着过去,白衣男开始拍手道好,他的眼里有着真挚与喜悦,朱家长明白,他曾经看到过太多这样的目光,他心里灭掉的火焰好像复燃了一点。他马上上去招呼,白衣男介绍自己姓奚,在不远处的私塾教书,他看到这有出戏但又不够格进来,只好趁人散时混乱进来,听了会。朱家长说不出话,但眼泪打湿了眼眶,双手一直握着奚先生,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没人听懂,也许是他的心里话吧,没人懂,他只是说给自己罢了。
朱家长明明醉酒,脚步不稳,眼神却坚定,他知道自己想在江浙戏坛子立足难于上青天,但他还没全放弃,哪怕是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救命稻草。
唱戏人,为何而唱?是为自己还是为看戏人?
朱家长一直这么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