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善回头，正好撞见踩着楼梯上来的常玉。他施施然走到她面前，神情带着微妙的复杂，情绪一瞬而过。待她仔细揣摩，那人又恢复镇定的模样，仿佛刚刚喊住他的并不是自己，只是恰逢路过。
梁有善感觉心半悬着，她猜不透那人的心思，但自知犯了错，她下意思的捏紧了手上的食盒。
“对不起，我，我······”梁有善半天组织不了语言，她找不到说服自己和对方的理由。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对不起，我只是想看里面有没有人。对不起，我觉得你在里面。对不起，我······梁有善搜肠刮肚，这些话自己说出来他会信吗？她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糟糕透了。
常玉看着眼前纠结的小姑娘，他似有不忍，他泄了一口气，打破沉默：“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啊？”梁有善回神，一时失语。她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抱在手上的食盒，心下了然。
“噢，这个，这个是牛肉清汤面。”梁有善说完，抬头看那人。
那人不说话，眼睛已经从食盒，移致自己的脸。
梁有善瞥开眼，脸上麻麻的。她小幅度地吸了口气，正视他，脑子一团乱麻，乱胡说：“你刚刚不是没吃饭吗，肯定饿了，我，我妈就让我给你送过来。”
少年眯着眼，一脸怪异地打量她。
梁有善急，神色慌乱，她极力证明，重音强调：“真的是我妈！”
“噢！”常玉敛了眸，唇角微动，上前取了小姑娘手上的食盒。
梁有善跟着常玉下楼，心里忍不住嘀咕，噢！噢是什么意思？他这是信还是不信？
常玉把食盒放在饭桌上，然后从厨房拿了一副碗筷。
梁有善坐在桌边上，她想，他什么时候有洁癖了，特地拿碗盛出来，他这是嫌食盒不干净，还是嫌她。梁有善不想往下想，她眉头不自觉微皱，低着头正想离开。
碗触击桌面的声音，梁有善看到眼底出现了一碗面。
她猛的抬头，看见常玉捧着食盒，吃的正香。他玩味的看了自己一眼，把桌子边的另一双筷子，推到了自己手边。
梁有善感觉脸上滚烫，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面对常玉，总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事一样局促。就连他刚刚明明拿了两双筷子，自己却没注意。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自己明明没有错，为什么总是绕不开叫常玉的这个结。
她没动筷子，堪堪地看着常玉，她话里带了几分情绪说：“我吃过了。”
少年不以为意，脸从食盒上抬起，漫不经心一瞥，埋头，声音像从密闭里传出来，翁响：“这才几点，宴席还没散呢，赶紧吃吧！”
梁有善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现下，却有点肚子空空的感觉，刚刚没动两下筷子，也不觉得饿。眼下看着对面的人吃的酣畅，梁有善噎了口水，别扭地捡起桌上的筷子，小口吃了起来。
整个一楼陷入安静，除了少年吸面的声音，就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梁有善静悄悄地打量常玉，少年很随意，完全没有形象，大口吞咽。完全不受身边的小姑娘干扰，相比她的拘谨，他倒是显得豁达。
梁有善吃的慢，再等回过神，少年已经吃干净了。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梁有善，小姑娘下意思加快速度，端起碗扒干净。
她刚放下碗，常玉一只素净指长的手伸了过来，他捡起碗筷，抱着食盒进了厨房。
水龙头漏水的声音，梁有善猜他在洗碗。她被这个念头触动，挪着步子，向那人靠近。
少年侧颜低着头，水流从碗沿滑致手上。屋外的微光打在身上，手上的水珠闪着光，亮亮的耀着女孩的眼。梁有善凝视着少年半合着的眼，粉淡微若，睫毛轻颤，回望视线的源头。
梁有善惊地脚步向后移了半步，稳住，姣好地开口：“我帮你洗吧！”
“不用，马上就好了。”少年唇角勾笑，转身把碗搁置完好。
常玉小心地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把沾水的食盒擦干净。
梁有善看着，很是动容。
出了厨房，梁有善突然不想马上离开了，她手里抱着食盒。想着找个好理由，让自己名正言顺的留下，哪怕再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嗯，常玉，你，听说你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啊！”梁有善小心问。
常玉凝滞，显然没意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谈话，他正色：“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相信吗？”
“相信啊。”梁有善不假思索点头。
常玉愣神，看着认真的小姑娘，内心波动。他噙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点头。”
梁有善自知失态，不好意思。
“别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梁有善抬头，听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包括我。”
梁有善哑言，不做回复。她理不清这句话的含义，常玉心里，装着事，不想与她知道的事，她不想追究，避开话题。
“你为什么不回家？”常玉打破沉默说。
“学校挺好。”梁有善迟疑片刻，喃喃回。
她不想说，在她心里，她和梁家的感情，是扭曲的，畸形的，维持着表面平和，心里却搅着巨浪。在常玉面前，她越发觉得自卑，不堪，厌恶。
“放过自己，不好吗？不要让自己活的这么辛苦。”常玉说的小心翼翼，满眼心疼看着对面，把自己裹挟成茧，自甘微弱的小姑娘。
“放不下了。”梁有善眼睛酸胀，眼圈温热，觉得委屈。
他们从来没过问过彼此这四年的遭遇，却契合般的，了然对方的关心，恰到好处，一语中的。
话题过于沉重，两人陷入相处的临界点。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不是门铃，是骨节撞击木头的声音。
两人看向门口，只见管家老赵提着一个保温桶，一脸慈祥的站在门边。
门一直没关。
老赵看着梁有善诧异：“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玩~”梁有善语塞。
“赵叔，你怎么来了？”常玉接话。
“哦，夫人叫我来给你送饭，她说这个时候常少爷家里没人，肯定没人做饭，可别饿坏了。”
梁有善心跳如雷，糟糕，完蛋了，丢脸丢大了。她不敢看常玉，一副事不关己，避开了眼神交流。
“这样啊，赵叔，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
“对啊，刚刚有人说她妈叫她来的，来给我······”常玉玩笑，语调轻扬。
“我，是我！”梁有善喝住，用眼神表示，算你狠，行了吧，我承认！！
常玉满意，一脸和颜悦色，他笑着说：“赵叔，跟你开玩笑呢。我正饿着，替我谢谢张姨。”
老赵摸不着头脑，觉得这两孩子说话活络，嗐，他暗想，大概是自己年纪大，跟不上年轻人的玩乐。
他咧开嘴笑道：“好好好，赶紧吃，赶紧吃。”
梁有善心虚，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他跟赵管家一同离开，连食盒都没好意思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