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古正通身侧,只见一张硬朗的脸上,刻满了浅细的血痕,肉眼可及之处,细长的伤痕布满全身。
晚风阵阵,带着浓厚的血腥气味。古正通虽以一招“投兵断流”结束了那杀手的生命,但两人当时相处实在过近,纵使刀未至身,那凛冽的刀气已轰然而至,又岂是重伤之身的他能躲得开的?
陈道玖见古正通双眼无神,疮痍周身,说不出的凄惨。但见古正通嘴唇微动,陈道玖忙问道:“古前辈,你说什么?”蹲下身子。
古正通忽地一掌拍来。陈道玖心下一惊,好在他本就对古正通有所警惕,但苦于无力闪身相避,只好与他对上一掌。
两掌相击,陈道玖不由得向后倒去,这一下牵动了他的伤势,痛意袭来,不及痛呼出声,便身形顺势一翻,再次蹲伏起身子,勉力不倒。
古正通见一击未成,仰天长笑,但笑声中尽是悲凉愤慨之意。
陈道玖目光戒备,古正通虽仍是躺在地上,但陈道玖却是不敢再向前了。
半响,见他笑声已消,不住干咳,仍旧没有动手的迹象,陈道玖才道:“古前辈这是何意?”
古正通愤慨的喊道:“你这狗贼,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便是!只恨我重伤之躯,未能将你这狗贼一掌打死,报我古家灭门之仇!”激愤之下,这一口气说完,冷汗不住渗出,显是用力多了,但心中仍是气郁难消。
陈道玖道:“古前辈这是哪里话?只要你说出上官家的消息,我又岂会害你?”
古正通哼了一声:“我既是知晓了你们的身份,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语气渐渐变弱,但其中愤恨之意不减。
陈道玖心下惊愕,古正通这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见他话声减弱,气息紊乱,显是伤势极重,忙道:
“古前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不成不想想你的儿子?倘若你告知于我,我绝对不害他性命。”陈道玖心中焦急,生怕他不说,话声极快。
古正通沉吟半响,道:“好,但我要与我儿子说。”
陈道玖默不作声,随后还是应了下来。他本想着古正通与那地级杀手实力相当,待他们二人两败俱伤之际,再助古正通杀了那人,这样自己便与古正通有了一战之力,但他哪能料到如今这番局面。
古正通叫道:“烨儿,快过来。”只见那孩子非但没应他,反而又哭喊起来。
古正通面色泛白,见自己的儿子迟迟未来,又喊道:“烨儿。。。烨儿。。。快。。。”终是一口气吊不过来,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陈道玖大惊,顾不得其他,跑到他的身边,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忙探他鼻息,仍有一丝气息尚存,心想:“上官家之事还未得知,决不能让他死了。”伸指用力掐古正通的人中,过了半响,他微微睁开眼来。
陈道玖急道:“快说!”
古正通断断续续地说道:“洛阳,醉春楼,苏烟,上官家是飞。。。”话未说完,便是闭上眼,歪过头去。
“说啊!上官家是什么!是什么!”陈道玖见他话到一半便咽了气,连上官家一事都未能说清,死劲的掐他人中,发了疯般的摇晃他的身体,对他大吼,心道:
“我若是连瑾霓最后的心愿都不能办到,那我还不如现在便是死了!”忽地,陈道玖噗的一声,便是喷出一口鲜血。
他早是受了重伤,急怒之下,怒火攻心,再是忍受不住,横斜倒下。
半响,他忽地想起古正通所言:“对,洛阳,还有洛阳。。。”
陈道玖勉强站直身子,不住晃动,双手紧握剑柄,剑尖点地才稳住身形,正欲跨出一步,又是踉跄倒下。
过了良久,陈道玖又是站起身子,稳了稳身形,以剑作拐杖,蹒跚离去。
但走出几步,只听那古家娃娃的哭声依旧不绝,足下立顿,转身看去,只见他约莫六七岁的样子,半蹲着身子,抖抖簌簌地缩在假山边上。
陈道玖料到他多半是吓疯了。身为杀手,陈道玖自是不能留下活口,况且西金堂又怎会放过叛徒?这个世上,向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但陈道玖望着他,心中莫名一颤,手中不由一顿。他忽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瞪着陈道玖,满目惊恐之色。
半响,夜色下的古家陷入了沉寂。
陈道玖走出古家,身上的伤口已是上了金疮药,但后背的伤却是触碰不到,便即乱洒一通,疼的他双眼翻白,几欲昏厥。
行了一阵,只觉浑身愈发疼痛,冷汗不住落下,那面巾找是被他扯下,呼气声渐重,下唇已是被他咬出血来。
陈道玖自古府中出来,便是凭着一口气硬撑。他参与灭门之事,自然不能多作停留,只好去远处寻得人家求助。
但天色已晚,每家每户早已入眠,只能偶而听闻恶犬狂吠。他失血过多,脑海里早是迷迷糊糊的,不知往何处去,亦不知走了多久。
他初始还有几分理智,但到得后来,心底深处只剩下一个念头:去洛阳,以至于离南阳越走越远,却是浑然不知。
不知走了多久,陈道玖只觉眼前白花花一片,使劲的晃了晃脑袋,眼前恢复片刻清明,但却仍未见屋舍的影子,只有树木成片,山风迎面。
陈道玖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眼前一黑,腿上一软,向前倾倒出去,从山道上的斜坡滚落下来,只觉天旋地转,景物不住变动,地面渐平,才逐渐停住。
幸好坡道并不陡峭,沿路滚落下来的地方也还算平坦,除了身上划破数处,倒也没添什么伤。但这一摔,不免让已止血的伤口,又重新渗血,陈道玖说什么也再是起不来了。
陈道玖侧身躺在地上,眼皮渐渐发沉,神智渐失之刻,依稀见到地面上,有一双小蛮靴朝他奔来。
陈道玖脑袋沉沉地,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但觉她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觉她手指纤纤如嫰荑,心中一荡,好似瑾霓在侧,让他心神一醉,任她施为,不觉间,便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