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和爱情的价值是多少？充其量只是一粒非那雄胺。……………………
（0）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营盘市广播电台。现在是2017年10月15日23点10分，室外温度15℃，小雨。正在出行的朋友们注意减速慢行。”
男人穿着一次性蓝色雨衣，纹丝不动。水珠随着车的颠簸凝结成水流，最终汇聚在驾驶位的靠椅上。
嘴里的烟已过半，他小心地打开车窗将烟灰弹尽。雨点顺着风往车里涌，并拂动身上的薄膜发出一阵噪响。他迅速关闭车窗，将烟头递回嘴里，深吸一口后便把带有血渍的右手挪向调频器。
“娱乐24小时给您带来最新消息，马璐出轨事件进一步发酵……皇家马德里的头号球星被爆秘密转会……赵子龙七进七出，背着少主战于长坂坡，那是何等威风，曹操见……”男人一遍又一遍地转动着调频器，原本平静的他变得急躁起来，直至音响里发出一段柔软的女声，方才放松紧握方向盘的左手，身体微微向后倾斜，仿佛这妙语是从枕边传来的天籁之音。“梦中的婚礼，来自尾号为0042的猫先生，留言是：叶挂霜，铺红装。”
音乐有条不紊地在车里回荡，男人终于回归平静，这所有的行为不仅仅是为了度过这条漫长的路程，更像是既定的仪式感。他瞥了瞥位于副驾驶的毛衣，里面包裹着的东西将它撑成条状，红色的液体透过线孔流淌在皮质的座椅上。伤感之余他用手抹了抹脸颊，很难分清触摸到的是雨水、血液，还是眼泪。
东盘路是市区里的快速路，年久失修，加上阴雨连绵，路面已不再平缓。它自东向西横跨市区，穿过陀盘河，将城中的山体一分为二，北边为黑水顶，南边叫鸟羽林。林子半山腰有座寺，名曰感化寺，有近千年历史。再往南便是营盘老城区，市井文化的中心，二十年间从未变样。
经过半个小时的路程，男人将车停至在鸟羽林后山。他打开车门，抱起毛衣团向山坡走去，大概五十步后突然停了下来。透过林子，山头的围墙若隐若现，他这才想起后山无法穿过寺庙，已无路可走。
雨水越来越大，手里的毛衣越来越沉，男人转而穿过一片灌木，寻得几寸裸露的土壤后便用脚搓了一番。他的皮鞋底很硬，加上积水的冲洗，没一会就搓出一个长条形的小坑，大小刚好能放下毛衣里的血肉。
男人的动作很小心，将毛衣整整齐齐镶进坑里后不忘用石块覆盖。大的石块卡在坑的边缘，上面再堆散石，使得毛衣里的血肉不受任何挤压。事毕，他在雨中点起香烟，一边吮吸一边用杂草掩盖石堆，直至再也见不到土壤的痕迹方才往回走。
这土坑的位置不是很理想，男人知道，由于林子风大，发出沙沙祟响，他害怕了。他迅速打开车门，撕破雨衣将其揉成一团后丢向副驾驶，随即与车一同消失在城里，东盘路的尽头。
（1）
“大爷，我的快递好像到了。”许达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伸向窗口，生怕原本就不多的头发再蹭掉些。
张大爷不慌不忙，稍微暼了一眼，问道。“叫什么名字？”对于快递这事，大爷向来严谨，他在这栋办公楼待了快十年，什么新面孔能逃过他的眼睛。
“许达，也许的许，抵达的达。”
“是发达的达?”张大爷不禁疑问，毕竟抵达这个词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是抵达的达。”许达坚决地回复道。
张大爷没对这个达字继续深究，在门卫室倒腾了一会后，翻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推了推眼镜，念道。“许达，没错，就是发达的达啊，什么抵达的达。”
许达难为情地咧起嘴。“看起来一样，但意义不同。”他接过快递盒转身要走。张大爷连忙把他喊住。“登记，取完快递得登记。”
许达听到后立即回头，弓着腰表示歉意。他拿起窗口的圆珠笔，在潦草的登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2017年10月8日，许达。”
“你是新来的吧？在几楼？”张大爷的视线从电视机转向他，好奇地问道。
“对的，七楼，但已经来两个月了。”
“哦，编辑部啊。我和你们王主编老熟了，他这人不错，很有风度。每次进门都会和我打个招呼。”
许达勉强一笑，拿起快递盒转身走向电梯，看这个样子他并不喜欢他的上司。电梯里空间不大，上升速度较慢，多少都受到老旧的影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盯着反光的金属面，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头发，恨不得清点每一根数量，连带眉毛都算进去。“三十一岁了，真快。”他心里暗自感慨道。
许达毕业于一所不起眼的美院，干过网页设计师，也干过绘图员，甚至在房价暴涨的那几年干过销售，但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拿起笔写起了小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身高一米六九，对外谎称一米七，原因自然少不了头发的干系。除此之外，他的下巴处留有一小片胡子，半寸长，异常茂盛。他也时常纳闷，这些胡子应该是长错了地方，或者说抢了头发的营养，这才致使他的发际线节节高升。
思绪间，电梯已悄然抵达第七层，门口候着一个二十出头带的姑娘，她穿着V领皮衣，一条紧身的七分休闲裤，见到许达后说道。“许副编，王主编找您。”她的声音带有颤抖，这从眼神来看，并不是因为上下级的压迫感，而是一种崇拜。要知道，在许达还没来这家杂志社之前已经在情感类写手中颇有名气。
知道了。许达明白王主编找他是什么事，连忙向前，走出十步后方才后悔没多看那姑娘几眼，错过了良机，紧接着对自己进行了一系列的批判，最后甚至对自己性取向产生了恐慌。
王主编名叫王建宁，面相白皙清爽，戴着一副金属眼镜，从外在形象来看大约三十五岁，实际年龄却已有四十八。他信仰佛学，处事心平气和，慈颜善目，巨大的亲和力使员工们对他爱戴有加。他的办公室十分简洁，除了桌上的香昙便没了过多的装饰。
许达对这股莫名的沉香很反感，憋着气走了进去，脸色因此一度通红，满脸不快的样子。王建宁察觉到了这股不友善的气场，却也无可奈何，笑着说道。“小许，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哪里话，这些文章往哪发不都是发，能提高销量便是物尽其用了。”许达两眼盯着桌上的相片，客气地回复道。相片里是王建宁的女儿，十一二岁的样子，脸露出尖尖的酒窝，甚是可爱。许达不由地心生怜悯，心中若有所思。
“如若真能提高销量，那也是大功一件，也不枉我提拔你了。”王建宁见许达表情僵硬，便继续问道。“怎么了？这沉香味不习惯？”
“没有，没有，还行。”许达仓促回应。
“这香具有镇定安神，行气温中的功效。多闻对你有好处。”说着，王建宁从一旁的书堆中拿出这期的样刊，翻了翻扉页，说道。“这扉页可真干净，广告越来越少，要是再不提高销量真是要喝西北风了。”
“王主编，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能做到就经量做。”许达不乐意听王建宁含糊其辞，直截了当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关于你这篇《无法触碰》，我有些不成熟的问题想问问你。”
“那就直说吧。”
“不是说你这篇小说写得不好，而是还能更简练一些，为了销量嘛。”
“你指的是前面的感情部分吧？”
“真是一语中的，你也觉得这篇文章主题不明显？前半部分倾向于和女朋友的感情，后半部分才是猫和被骗女孩的故事。但我感觉这两项并没有很强的因果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个人觉得这篇《无法触碰》体现的是猫和女孩共同的命运，两线交叉，相辅相成，这故事就应该点到为止，为什么要写前面的感情戏呢？”
“那你的意思是？直接说吧。”
“能不能把前面的感情部分酌情删减？这样文章就能纯粹不少，读者也容易直接看到主线，不会被前面的感情线所部分误导，而错过后面的高潮部分。”
王建宁很满意自己的解说，得意地凑近香昙，用手掌扇了扇，使香气铺面而来。
“不能！”许达直截了当地回复道，“你可以不采用，但决不能删减。”说完他转身便离开房间。
许达虽然固执，但在同事们的印象中他和王建宁一样，是知书达礼，儒雅的男人。至于他为什么总和王建宁过意不去，大伙都不能理解，最后只能用嫉妒来解释。可能是王建宁的浓密的头发，也有可能是他一米八的身高，无论如何，这些完美的标准足以让美中不足的男人不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