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踱步回到城门前。
月亮已经代替太阳成为天空上的焦点。高大的城门楼披上了一层银亮的色彩，城门则隐藏在黑影里。这让城门上挂着的两串灯笼分外显眼，就像是昆虫的两排红色眼睛。
百合忽然觉得，这座白天看起来巍峨的城此刻像是一头吃人的怪物。或许，这城的真相就是一头隐匿的巨兽。平时，它不过就伪装城了承载人们生命与财产安全的城池，实际上只是伺机把人们搅碎，合着鲜血吞下肚里去。
袁林看着银水川城感叹道：“想不到这座门户之城里有这么多罪恶。这种地方竟然吸引来那么多四面八方的人。”
百合被他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才意识到可怕的不是城池。这座城池不过就是土木堆积出来的死物。如果只是一座没人住的空城，那就和一大堆积聚在地上的土块无异。真正恐怖的不是城市，而是住在里面的人，是这些人的贪婪、狠毒、奸佞等种种阴毒的邪念。所谓妖魔鬼怪不过就是这些人类恶念的实体化，是人类贪欲的化身。那些动物修炼成的妖怪，远不如人类自身可怕。真正死在妖怪手下的人，数量远远不及死在人类自己手中的多。
且不说这座妖城里已经死去，正在死去，以及将要死去的人。人类国家之间随便一场战争就会死去成千上万人。秦国名将白起一战就坑杀了四十万人。可笑还有人奉这种人为偶像。他一人一场战役所杀之人，恐怕比整个魔教一千年来杀掉的人还多。要是单以受害者人数而言，这位白起称得上是比所有魔头都空破的魔王了。
这样看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真正应该害怕的，真正伤害他们的，不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吗?孙三娘等人，以及她们的那些客人的所作所为比之妖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孙三娘丈夫的所为和魔鬼也无异。这座大城里充斥着孙三娘她们这样的人。这种事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让百合感到不寒而栗，浑身的寒毛都像变粗了一样。
玫瑰道：“可笑世人还把这里当做淘金之城，通往哈密等西域城邦的黄金入口。每天从这里去往西域淘换货物的商队有上百支。从哈密、叶儿羌等地携带西方珍奇回来的商队也以百数。人们乐此不疲，丝毫不在意这里发生的一切诡异之事。”
袁林看着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的道：“他们要是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应该就不会熙熙攘攘往来了。我和师父往来南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觉得一座城市很可怕。”
玫瑰道：“商旅们不会害怕的。正因为这里是充满了欲望的地方，才会有人们所追逐的各种利益。只要有利益，就会有人像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投入这里。这个丑恶欲望化身的城市就像这些冒险家的乐园。”
百合沉吟道：“这不是乐园，已经不是人的城了，而是妖魔的城，恐怖之城。”
绿萼笑道：“师姐，你是在作诗吗？”
百合道：“就是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邪恶之事。我的感慨毫无文采，连打油诗都算不上呢。那个名单上有五百多人，可那只是孙三娘与杜大娘子的交易记录。据孙三娘说，还有两个人与杜大娘子交易。那俩人的这种生意比她的要好。就算那俩人也是害了五百多人。光这仨人就害了一千五百多人了。这实在不是一个小数。这座大城里总共也就几十万吧？七年间，消失了上千人，竟然就像是一潭死水，没有引起任何风波。这太不正常了。”
玫瑰道：“不必过分伤感。世间这样的城并不罕见。这不过是一个大号的吃人村罢了。”
绿萼道：“咱们可以把恶人都斩杀了吗？”
玫瑰道：“不可以。如果他们和妖魔。妖法没有关系，咱们就不可以轻举妄动。”
绿萼道：“如果他们真的戕害了几位师兄呢？”
玫瑰道：“那也不行。规矩不可触犯。只要他们没有使用妖法。我们就不可以出手。只能等待他们接受人间的制裁。”
绿萼不服气道：“师姐，你不是也曾经仗剑斩杀过作恶的人吗？”
玫瑰道：“如果遇到不会法术的大奸大恶，恶贯满盈之辈。我们要是一定要制裁他们。就必须以凡人的身份来替天行道。就是不能使用任何法术，全凭剑法斩杀此人。”
绿萼道：“那咱们不用法术就行了呗。”
玫瑰非常干脆地回答道：“可以。”
这实在出乎百合的意料。她本以为玫瑰会以门规为借口否定这个提议。看来，在玫瑰心里同门情谊还是很重的。要是七剑真的被城中人所害，她是会冒着生命危险报仇的。全以剑术取胜，就算玫瑰有以一挡百的武力，也无法保证能杀敌后全身而退。要知道，玫瑰为了长生不老已经转世多次，还从一位绝世美女变成现在的摸样，代价是实在是太大，为除魔卫道甘愿冒此大险实属不易。
百合忽然想起那位艳名远播的林玉郎，就脱口而出道：“师姐，那个为林玉郎建造的空中岛离这里不远吧？”
玫瑰道：“你怎么想起这个了？那座岛按记载就在距这儿以南五百里处。这岛上有禁法，平时会隐在云雾之中，只在特定的时间能被看到。”
绿萼道：“那个玉郎会不会还活在岛上。”
玫瑰道：“那人练功不勤，断然不会活到现在。我曾与之一起练习剑法。别人在练剑结束后，或者再找师兄弟切磋，或者肚子琢磨剑法。只要这人每每在集体练剑之时，看起来也是专心练习汗流浃背。可一旦练习结束，这人就会找个僻静的地方睡觉。太懒了。”
袁林忽道：“这人剑法如何？”
玫瑰道：“以剑法论，此人在我之上，在剑魔之下。”
百合道：“想不到此人剑法如此高明。”
袁林道：“他可能不是在偷懒。”
玫瑰道：“怎么？”
袁林道：“我在辽东上过战场。战场上对敌与江湖搏杀不同。”
玫瑰恍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看来我是小瞧他了。”
绿萼道：“明白了什么?”
玫瑰道：“我单人与几百名漠北骑兵较量过。人要是置身战场，就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可以。你永远都猜不到哪里会突然砍过来一把弯刀。那人是把师兄弟间的比试，当作战场环境对待了。他要对抗的不是眼前的那一个师兄，而是整个门派在校场上的所有人。所以他才会在练习结束后疲惫不堪。我早该想到的，一个懒人怎么可能有那样出神入化的剑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