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已由上海《新剧作》杂志发表）
人物
方维雄——鄂豫皖游击纵队支队政委。
老宗——鄂豫皖游击纵队政委。
方妈妈——方维雄的母亲。
雪梅——方维雄的未婚妻。
石华——纵队卫生所所长、军医，老宗的爱人。
刘大炮——纵队团长。
金少怀——支队参谋长。
吴成柱——支队政治部主任。
黑大个——纵队手枪队队长。
小望——方维雄的警卫员。
小亮——老宗的警卫员。
刘长锁——游击队队长。
卫师长——国民党师长。
尤队长——特务队小队长。
都一龙——保安团连长。
汪先生——联保主任。
王二——地痞，方维雄的表兄。
蓝老爹——老乡。
小兰——蓝老爹的孙女。
警卫员。
我军战士。
国民党士兵。
序幕
〔一九三五年初。一天下午。
〔皖西，猕猴岭下。一个山冲的村头，墙上写着“誓死保卫苏区”的标语。山坡上矮树丛生，有几棵大树，枝干纵横。
〔幕启。枪炮声激烈。老宗急上，小亮随上。
老宗 小亮！
小亮 有。
老宗 你到前边去，传达我的命令。猕猴岭是我们在皖西的最后一块老苏区，领导机关、医院彩号、基本群众都在这里。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阵地，保卫苏区。
小亮 是。（下）
老宗 （唱）枪对枪刀对刀两军对阵，
猕猴岭保卫战日夜不停。
战士们阵前杀敌多英勇，
战衣火烧烂，战地血染红。
怎奈是国民党大军压境，
打不破一阵阵猛烈冲锋。
战局艰险责任重，
誓与苏区共存亡坚守山中。
〔担架队抬伤员进村。石华随上。
老宗 石华，你从哪个阵地上来？
石华 东山口，三营阵地。
老宗 那边情况怎么样？
石华 很紧张。
（唱）东山口敌人仗着火力猛，
一次次发起冲锋来势凶。
我三营子弹耗尽石头打，
战士们坚持杀敌气如虹。
火海血泊伤亡重，
眼前还在激战中。
老宗 你赶快把轻伤员武装起来，掩护重彩号转移。
石华 好。（下）
〔突然，后山传来枪声。刘长锁带伤急上。
老宗 怎么回事？
刘长锁 老宗，游击队的尤队长叛变，领着敌人从后山冲过来了！
老宗 该死的叛徒！刘长锁同志，我命令你担任游击队长，继续坚持斗争！
刘长锁 是。（下）
老宗 黑大个！
〔黑大个上。
黑大个 到。
老宗 手枪队立即出发，随我到东山口去阻击敌人！
黑大个 是。（随老宗下）
〔都一龙率保安团士兵随尤队长上。
尤队长 都连长，老宗的指挥部就设在这个村里。
都一龙 进村！
〔方维雄和小望从一棵大树上接踵跳下。
方维雄 缴枪不杀！
〔保安团士兵和尤队长举手缴枪。都一龙欲逃。
方维雄 站住！（举枪一击）
都一龙 （捂眼、丢枪）是……
方维雄 这一回，我只要你的一只狗眼，下回，我就要你的狗命。滚！
都一龙 是是是。（与尤队长、士兵们狼狈逃下）
〔刘大炮穿着汗褡领战士们冲上。
刘大炮 小同志，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方维雄 我们是鄂东北独立团的。同志，你是……
刘大炮 我是刘大炮。刚才是你举枪一击，打中那个坏蛋一只眼的？
小望 就是他打的！他是我们的神枪手。
刘大炮 好！小同志，到我们这儿来吧？
方维雄 我们就是来会师的。
刘大炮 给我当侦察员，怎么样？
小望 什么？
刘大炮 怎么，当侦察员不行？对，个头太小了。那就给我当通讯员吧！不，当了通讯员，他这一手枪法就没处施展了。还是跟我当警卫员吧！
小望 哼，你这个刘大炮，也太小看人了……
方维雄 行，干什么都行。革命嘛，刘大炮同志，你带我去见老宗吧！
刘大炮 见老宗？可以，把你们的首长找来。
小望 他就是我们的首长。
刘大炮 （惊疑地）他？
小望 他就是我们鄂东北独立团的团长，方维雄。
刘大炮 你就是方维雄同志……嗨！（向方维雄敬礼）
方维雄 我知道，你就是刘团长。（和刘大炮握手）
〔老宗、石华上。
老宗
石华
小方！
方维雄 老宗，石大姐！（亲切地敬礼）
老宗 好呀！我日盼夜盼，终于把你这个小毛头盼来了。
石大姐 老宗常说，有你在身边，样样都得心应手。
〔金少怀、吴成柱上。
金少怀 报告，后山冲过来的那些敌人，都给我们消灭了！
方维雄 好。这是老宗，石大姐，刘团长。这是支队参谋长金少怀，政治部主任吴成柱。
刘大炮 今天胜利会师，心里真是高兴！（掏出烟具，无烟，扫兴）
老宗 （掏出烟）拿去抽吧。
刘大炮 是。（接烟）
老宗 小方，省委现在什么地方？
方维雄 省委根据中央指示，已经率红二十五军离开鄂豫皖边区了。（掏出信件）这是省委给你的指示信。老宗！
（唱）领导要你担重任，
主持省委重建军。
坚持边区游击战，
大别山红旗不倒永远属人民。
老宗 （看信）原来是这样，这副担子可不轻呀！
方维雄 现在，敌人四面包围老苏区，今天虽然吃了败仗，估计明天还会卷土重来。老宗，我们要赶快转到外线去，开展游击战才行啊！
金少怀 转到外线，无依无靠，吃的、住的都很困难，还打什么仗？
吴成柱 不，应该说是处处有山头，处处有群众，到哪儿都有依靠，在哪儿都能打仗。
老宗 小方的意见是对的。石华，你们卫生所今天晚上就出发，把伤员转移到凤凰山上隐蔽治疗。
石华 是。（下）
老宗 黑大个！
〔黑大个上。
老宗 带上手枪队，护送伤员上凤凰山！黑大个 是。
老宗 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也不准丢一个伤员。谁丢掉了我的伤员，我就枪毙谁！
黑大个 是。（下）
老宗 （对刘大炮和金少怀、吴成柱）你们分头通知部队，每人准备三天干粮。多余的粮食送给群众，让他们连夜上山隐蔽。部队明天凌晨撤离老苏区。
众是。（分头下）
老宗 小方！
（唱）东山口西山口炮火连天，
阵地前变成了血海尸山。
游击队出叛徒为敌引线，
抄后山来奔袭指挥机关。
到如今离苏区南北转战，
部队处境更困难。
你我受命危难日，
好自为之莫等闲。
为提防动摇分子再叛变，
我们要整肃内部保安全。
方维雄 整肃内部，抓反革命？
老宗 对。张国焘主席在这里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们，不搞整肃，打不了仗。我们要一边打仗，一边整肃。
方维雄 哦……
〔闭幕。
第一场
〔一九三五年年底。一天上午。
〔皖西山区。抱儿山下，路上。
〔幕启。都一龙领保安团士兵上。
都一龙 （唱）剿共剿共……
士兵 （唱）剿不尽，
都一龙 （唱）剿来剿去……
士兵 （唱）又剿出了一个军。
都一龙 （唱）老政委，叫老宗，
老奸巨滑，韬略高深；
小政委，叫小方，
少年气盛，敢打敢拼。
士兵 （唱）冲锋号，嘀嘀嗒，嘀嘀嗒……
不惊心来也惊心。
都一龙 （唱）大部队追堵……
士兵 （唱）不见他踪影，
都一龙 （唱）小部队溜单……
士兵 （唱）他零打碎敲一口一口吞。都一龙 （唱）民团，保安团……
士兵 （唱）是他下饭的菜，
都一龙 （唱）闻风躲，望风逃……
士兵 （唱）我们活像个龟孙。
都一龙 怎么讲话！
士兵 这……该打嘴。
都一龙 哼！
（唱）梁总指挥下命令，
抓老宗拿小方斩草除根。
老宗家被杀得灭门绝户，
咱还要去寻找小方家门。
士兵 报告连长，前面有人。
都一龙 （警戒）什么人？
〔汪先生上。
汪先生 小的是这个地方的联保主任。长官，你辛苦了。
都一龙 不辛苦。我问你，方维雄的家属找到没有？
汪先生 报告长官，本联保实在是没有叫方维雄的。
都一龙 方维雄就是方玉林！有没有叫方玉林的？
汪先生 有。他家就住在抱儿山中那个茅棚里。
都一龙 他家还有些什么人？
汪先生 他父亲是在五年前被处决的。现在还有一个老母亲和未成亲的童养媳。
都一龙 那就告辞了。
汪先生 小的已经备下了薄酒淡菜，一心为长官接风。
都一龙 回头再叨扰吧！
汪先生 是。（下）
都一龙 （唱）我都一龙成了独眼龙，
一枪仇终生恨常记心中。
要亲手将方家杀绝斩尽，
无毒不丈夫，刀枪血染红。
走，快走！（率士兵下）
〔暗转。
〔当天下午。
〔方妈妈家的茅棚内外。
〔方妈妈端一碗泉水上。
方妈妈 （念）年年交立冬，
家家祭亡灵。
财主鸡鸭肉，
穷人泉水清。（将泉水放在桌上）
玉林他爹啊！
（唱）五年前咱家乡穷人暴动，
玉林儿年幼小报名当兵。
白匪军还乡团残无人性，
可怜你遭杀害鲜血淋淋。
还记得临终前牢房相会，
隔铁窗你对我细语叮咛。
忍悲痛咽泪水自己保重，
教孩儿报仇恨杀敌立功。
虽说是玉林儿无有音信，
子弟兵已回到皖西山中。
耳旁常听军号响，
眼前常见军旗红。
天阴总要晴、
天黑总会明。
我婆媳苦撑持相依为命，
等到那翻身日再告亡灵。
〔王二上。
王二 （唱）乱乱乱，天下大乱，
富人进了城，穷人上了山。
王二我本是一条光棍汉，
趁着乱世好混钱。（进棚）
舅妈。多时没来看望，老人家可不要见怪啊！
方妈妈 见怪什么？我是红军家属，也不愿连累别人。
王二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老人家，我王二是头疼大家病，脚动连家搬。甭说联保主任保甲长，就是剿共总指挥来了，我也不怕。谁要抓我去，还得管我饭。我只是替你愁呀！
方妈妈 替我愁？
王二 唉，谁让我是您的亲外甥呢！老人家，我那兄弟媳妇呢？
方妈妈 上抱儿山砍柴去了。
王二 噢。舅妈！
（唱）国民党兵多将广坐天下，
共产党东游西击瞎喳喳。
我兄弟生死存亡谁知晓，
纵然是活在人间难回家。
留一个童养媳不是长计，
人大心也大，怎能留住她？
倒不如早早地将她改嫁，
换钱度日月，省得苦挣扎。
方妈妈 住口！
（唱）雪梅是我扶养大，
情同骨肉分毫不差。
她就是我的亲生女，
我就是她的亲妈妈。
到如今相依为命母女俩，
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了她。
王二你休把那缺德主意打，
我母女艰难度日月，甘愿苦挣扎。
你给我出去！
〔雪梅男装背柴火上，在门口停下。
王二 你要是不把她嫁出去，总有鸡飞蛋打的那天！
雪梅 （进门）王二！
王二 你……
雪梅 不认识我了？（搁下柴火，卸下男装）你刚才说什么啦？
王二 噢，是兄弟媳妇啊！我是想给你找个吃饱穿暖的地方，省得受穷罪呀！
雪梅 （劈脸一个嘴巴）你这个黑心的人贩子！
（唱）手指王二高声骂，
你，你，你心狠手毒双眼瞎。
害了多少好姐妹，
你休想再从姑娘身上找钱花！
王二 你这个黄毛丫头！看我不管教管教你……（冲向雪梅）
雪梅 （抽出柴刀）我砍了你！
王二 （惊退）行，行，你狠，你狠。（退出）看你狠到哪天！（下）
雪梅 （扑向妈妈）妈妈！
方妈妈 好孩子！（给雪梅擦泪）
雪梅 我一辈子跟着您！
方妈妈 你是妈的心头肉，谁也不能让你离开我！
雪梅 妈妈！
（唱）抱儿山，抱儿山，
妈妈抱儿在胸前。
乳儿饥，御儿寒，
养育恩情世代传。
抱儿山，抱儿山，
妈妈抱儿在胸前。
心相通，命相连，
相依相伴天地间。
方妈妈 （将雪梅搂在怀里）我可怜的好闺女！
〔王二引都一龙率保安团士兵上，闯进茅棚。
方妈妈 （惊）你们……
都一龙 方老太太，你儿子当上了红军的政委，打到皖西来了。
方妈妈 这……
都一龙 （恶狠狠地）给我绑了！
〔士兵绑方妈妈和雪梅。
都一龙 你儿子方维雄对我有恩，我也对他有义，我要把你们送到极乐世界享福去。押走！
〔士兵押方妈妈和雪梅出门。
王二 长官，这个小丫头是个没圆房的童养媳，把她杀了，怪冤屈的。不如把她卖了……
都一龙 滚，押到悬崖上去！
〔士兵将方妈妈和雪梅押上悬崖。
〔都一龙掏枪欲射。
〔尤队长领队员急上。
尤队长 住手！
都一龙 你们是……
尤队长 卫师特务队。他们是方维雄的家属吗？
都一龙 是。
尤队长 松绑！
都一龙 长官，这可是梁总指挥下的命令……
尤队长 梁总指挥已经被蒋委员长撤职了！现在卫总指挥有命令，要拿方维雄的家属当人质，招安方维雄。
都一龙 （牢骚）这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将军一个令！
尤队长 （把都一龙拉到一边）老兄，如今共军首领老宗正在整肃内部，搞得人心惶惶。所以，卫总指挥定下了一条恩威兼施、剿抚并进的妙计，要在六个月以内，叫共军土崩瓦解。
都一龙 行，算是便宜了她们。哦，你是……尤队长？
尤队长 是。
都一龙 不就是原来的共军游击队长……
尤队长 兄弟现在是国军的特务队长，自己人，自己人。贴上布告！
〔队员们贴布告。
王二 （走上看、念）“共军投诚，热忱欢迎，照发薪俸，立功晋升。负隅顽抗，格杀勿论。”（思索着）这又是……
都一龙 他妈的，要发财，横着来，要做官，受招安。松绑！
〔士兵给方妈妈和雪梅松绑。
都一龙 撤！（率保安团士兵下）
尤队长 方老太太，请吧！
王二 长官，那个小丫头是个没圆房的童养媳，不值得把她供养起来。不如把她卖了……
尤队长 滚，把她们带走！
方妈妈 等一等！
（唱）蒙你们对我儿高抬高看，
蒙你们成全我一家团圆。
疼儿子就要为儿子作脸，
疼儿子不能叫儿子为难。
尤队长 说得好，老太太真是个明白人。
方妈妈 雪梅，随娘来！（跳崖）
雪梅 妈——（跳崖）
王二 啊！
尤队长 开枪，打死这两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队员举枪朝崖下射击。
〔闭幕。
第二场
〔一九三六年早春。一天傍晚。
〔鄂东北。一个山村。祠堂外。
〔幕启。在一阵笑声中，方维雄跑上。黑大个追上。
黑大个 咱们说好交换的嘛！
方维雄 你追上我，就交换；追不上我，就算没收。
黑大个 好呀，我缴来的手枪子弹给你了，你缴来的驳壳枪子弹，倒不给我。不干，不干！
〔一个战士押着几个扛扁担的干部走过。
方维雄 （摘下帽子，哼起大别山的革命民歌）
（唱）大别山高入云霄，
风吹雨打不弯腰。
任风狂，任雨暴，
红旗永在顶上飘。
〔几个干部跟着边哼边下。
黑大个 小政委，苦工队的这些人……
方维雄 是好同志啊！
（唱）眼下是红旗高举反围剿，
谁知道一场整肃起波涛。
一个个同志编入苦工队，
在那里受屈受审受煎熬。
他们是出生入死真豪杰……
黑大个 小政委，难道咱们就眼看着这些好同志……
方维雄 不！
（唱）劝老宗放回战场立功劳。
黑大个 对！（跟方维雄下）
〔刘大炮持敌人策反布告上。
刘大炮 胡来！我们没抓到反革命，反革命倒来拉我们了。什么整肃，全是胡来。
〔老宗突然从祠堂内出。
老宗 刘大炮！
刘大炮 老政委，这是敌人的布告，从山下缴来的。
老宗 嗯。（接过布告）你拿着敌人的策反布告招摇过市，还嚷嚷“什么整肃，全是胡来”。刚才，你是这么说的吗？
刘大炮 是我说的，我有意见！
老宗 这里不是土匪窝，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大炮 这……
老宗 谁动摇整肃，谁就是政治上的罪人！（下）
刘大炮 罪人？
〔暗转。
〔次日黎明。
〔祠堂内。
〔老宗面对布告，秉烛思索。鸡鸣声。他熄灭烛火，推窗眺望。
老宗 （唱）闻鸡鸣熄烛火凭窗远眺，
望不尽天地间雪花飘飘。
敌人的策反布告心头绕，
张张纸就如同片片鹅毛。
那明火执仗能见到，
这冷枪暗箭难防牢。
刘大炮土匪劣性未曾改，
说怪话决非一般发牢骚。
当初他形势发展来投靠，
到如今境遇艰险想叛逃。
要保持大别山红旗不倒，
在内部搞整肃矢志不挠。
小亮！
〔小亮从内室出。
小亮 到。
老宗 通知保卫队，把刘大炮抓来！
小亮 （惊疑地）抓刘团长？
老宗 快去！
小亮 是！（下）
〔老宗烦躁地抽烟踱步。
〔一战士押刘大炮上。小亮随上。
刘大炮 老政委，你……
老宗 你是负责干部，我要当面对你说个清楚。你动摇军心，动摇整肃，就是动摇革命！
刘大炮 我不是反革命！
老宗 动摇革命，就是反革命！
刘大炮 不，不！
老宗 你当过土匪，本性难改！
刘大炮 啊……
老宗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刘大炮 让我抽支烟。
〔老宗给他烟，为他点火。刘大炮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刘大炮 （唱）过火海，过刀山，
迷迷茫茫得回还。
叹我生命太短暂，
征程万里难流连。
仇如海，恨如山，
不共戴天打敌顽。
叹我生命太短暂，
不能杀敌冲在前。
望穿海，望穿山，
盼望穷人把身翻。
叹我生命太短暂，
不见胜利那一天。（扔去烟头）
老宗 （挥手）押下去！
〔方维雄上。
方维雄 慢！老宗，刘大炮不能杀。
老宗 你不了解情况。
方维雄 不错，刘大炮是当过土匪，可早就改邪归正，参加革命了。革命以后，他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最近他发了点牢骚，说了些怪话，那是对整肃有意见，也是为革命好啊！
老宗 你……押出去！
方维雄 老宗，你千万不能冤杀了好人呀！
老宗 小方！
（唱）你年纪轻轻见识少，
人事复杂不明了。
等你来吃后悔药，
我们已人头落地血如潮。
押出去！
方维雄 你一定要杀？
老宗 要杀！
方维雄 那好，你先杀我！
老宗 你……好义气！（冷笑）你和刘大炮是什么关系？我要审查。
刘大炮 小政委，你就不要管我了。
老宗 先把刘大炮押到苦工队去。
战士 是。（押刘大炮下）
老宗 小方，你真叫我痛心……把枪下了！回去写份材料，把你和刘大炮的反革命关系交代清楚。
〔方维雄把枪放在桌上，坦然下。
〔石华上。
小亮 大姐……
老宗 是你。小亮，你去吃早饭吧。
小亮 是。（下）
老宗 你好像有事？
石华 听说你要杀刘大炮，把小方的枪也下了？
老宗 刘大炮根子不正，迟早总有这么一天的。小方……真是没有想到。
石华 他们都是经过战争考验的。
老宗 过去不能说明今天。
石华 他们都是负责干部。
老宗 干部越大越危险。
石华 （焦急地哭了）你……
老宗 你怎么这样脆弱？我们是为了全军的安全！不管他过去功劳有多大，今天职位有多高，谁有问题就要整谁。这也是老规矩了。我们现在和中央失去了联系，只能按老规矩办。
石华 老宗！
（唱）提起了整肃事心中不安，
一桩桩一件件浮在眼前。
往昔是英雄，当今成囚犯，
有多少好同志被杀被关。
朝是革命者，暮成反革命，
有多少好同志负屈含冤。
到如今，边区工作你接管，
位高权重非等闲。
那惨痛教训岂能忘，
你为何又搞整肃在今天？
说什么要照老规矩办，
这一字字一句句叫人心寒。
老宗啊，咱俩在血火之中结侣伴，
肝胆相照共艰难。
如今又临危难日，
愿你听我肺腑言。
你忍将革命战友来整肃，
你可见敌人一旁笑开颜？
你忍将左膀右臂来砍断，
日后你怎与敌人去周旋！
老宗 （拍桌）住口！你敢反对整肃？
石华 你把我也抓起来吧！
老宗 那倒用不着。对你，我还是了解的。不过，你这样轻信流言蜚语，丑化整肃运动，那是危险的。很危险！
石华 那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欲走）
老宗 石华，你要走……
石华 看着自己的同志被当作反革命整肃，我受不了！（下）
老宗 （追）石华，石华……（突然转身）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也脆弱起来啦？老宗，你可要警惕啊！
〔闭幕。
第三场
〔几天后，晚间。
〔鄂东北。一个山村外。
〔幕启。金少怀和吴成柱同时在不同的位置露面。
金少怀
吴成柱
（唱）一霎时乌云起风狂雨骤，
老宗他搞整肃令人忧愁。
专对干部来下手，
刘大炮、方维雄，终将断头。
金少怀 （唱）我和方维雄……
本是好战友。
吴成柱 （唱）我和方维雄……
一同转山沟。
金少怀 （唱）老宗他怀疑的目光已显露，
我也将被整肃性命难留。
吴成柱 （唱）此地不容他乡走，
举红旗干革命何处无山头！
金少怀
吴成柱
（发现对方）有人！（分头隐下）
〔暗转。
〔次日下午。
〔村中一个破旧的院落。明处是方维雄的住屋；暗处是蓝老爹的住屋。两处门前，各有一棵大树。
〔小望在擦扁担。小兰拿着大红花悄悄上。
小望 （唱）擦擦擦，擦擦擦，
擦得扁担光滑滑。
肩扛扁担走天下，
南征北战用上它。
红军走到哪，红旗飘到哪，
打尽豺狼乐开花。
小兰 （唱）扎扎扎，扎扎扎，
我扎一朵大红花。
小望 大红花！小兰……
小兰 （唱）扁担上扎大红花，
要跟红军把敌杀。
扁担扛到哪，红花开到哪，
大红花是胜利花。
小望 对，好样的。
小兰 你带我当兵去吧。
小望 你……（打量地）不行！
小兰 为什么？
小望 （大人腔）你，还小呢！
小兰 （不服地）我还小？你多大参军的？
小望 （神气地）十四岁！
小兰 我也十四啦！
小望 这……
小兰 你带我去吧！
小望 嗯，等我们小政委……等我们小政委好了，我介绍你参军。
小兰 你们小政委怎么啦？
〔蓝老爹出。
老爹 小兰，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不打听。（拉过小兰）你没看见小政委身上的枪没啦！
小兰 小政委的枪哪去啦？
老爹 这孩子！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不打听。回家去。（拉小兰进屋）
小望 （发现桌上纸条，拿过轻念）“谁说我是反革命，我是专打反革命。硬说我是反革命，天下都是反革命！”（义愤地）棒！〔方维雄上，进院。
方维雄 棒什么？
小望 你写得真棒！
方维雄 你知道吗？金少怀、吴成柱他们已给吓跑了！
小望 啊！
方维雄 （唱）要抓就抓，要杀就杀，
人头落地碗口大的疤。
整肃来，整肃去，冤情重大，
逃的逃，走的走，各奔天涯。
怕的是一支队伍被搞垮，
想到此不由人心乱如麻！
小望 哼！（拿过扁担，狠命地擦着）
方维雄 大红花！
小望 是小兰给扎的。小政委，小兰她……
（唱）扁担上扎大红花，
要跟红军把敌杀。
扁担扛到哪，红花开到哪，
大红花是胜利花。
方维雄 说得好！
小望 他们把你的枪下了，把我的枪也下了。这条扁担就是我的枪，碰上敌人，我就用它来警卫你。
方维雄 哈哈。我也有枪了！（拿出弹弓）就是它。（弓张弹出，树上一鸟落地）
小望 （捡起死鸟）小政委，你怎么练的？
方维雄 小时候，骑在老牛身上打飞鸟……就这么练的。
小望 怪不得，你的枪法那么准。
方维雄 这里还有……（从身后取出死鸟）一起给老爹送去，让他和小兰开开荤。
小望 是。（下）
方维雄 （拿过扁担，思潮迭起）
（唱）大红花是胜利花，
人民的期望在战士的心上扎。
怎奈整肃在扩大，
战士当作敌人抓。
我小方纵然屈死也不怕，
怕的是拆散了大别山上革命的家！
〔雪梅内叫：里面可有方维雄同志？
方维雄 （一惊）这声音好熟！谁呀？
雪梅 （内应）我，雪梅。
方维雄 （愣住）雪梅……请进！
〔雪梅男装上。
雪梅 （激动地）玉林子！
方维雄 你……
雪梅 （卸下男装）玉林哥！
方维雄 雪梅！爹娘还在吗？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啦？
雪梅 玉林哥啊……
（唱）自从你佩枪跨马离家走，
保安团杀气腾腾把你搜。
老爹爹满腔鲜血洒村口，
妈妈她一身硬骨抛山沟……
方维雄 啊！
（唱）忽闻爹娘遭杀害，
心血沸腾热泪流。
国民党又欠我一笔血债，
恨不得插翅飞去报大仇！（摸枪无枪）
可叹我不能亲手杀敌寇，
遥祭亡灵恨悠悠……
雪梅 （唱）要雪恨，要报仇，
我今日乔装来把红军投。
叫一声，玉林哥，你收下我，
从今后，我与你，共同战斗永不休！
方维雄 这个……
雪梅 怎么？
方维雄 （为难地）我不能收留你啊！
雪梅 为什么？
方维雄 我有难处……
雪梅 你是红军大干部，收留我一个人还不行？再说，我还是红军家属！
方维雄 雪梅，你还是回家去吧。
雪梅 啊！我哪儿还有家？你你你，你莫非变心了？
方维雄 没有的事。你……还是走吧。
雪梅 你变心了！
（唱）小雪梅是孤儿身在苦海，
多亏了二爹娘抱养过来。
童养媳当女儿百般疼爱，
养育恩骨肉情牢记心怀。
咱二人似漆如胶在一块，
风里来雨里去总不分开。
可记得咱俩一同挖野菜，
咱俩一同砍山柴。
你放牛，离村寨，
我赶羊，追出来。
你摘朵茶花朝我头上戴，
我打双草鞋给你穿起来。
一朵花，一双鞋，
情意绵绵心中埋。
你报名当红军离家出外，
我的心随着你飞渡江河登岭台。
到如今你人大心大主意改，
嫌我不配你大材。
投你来，冷如冰雪盖，
要你收，难似上天台。
人有一腔血气在，
何忍屈辱压胸怀。
我就是饿死冻死被杀害，
也不求你把恩开！（转身就走）
方维雄 雪梅……
小望 （拦住）雪梅姐，你不要屈人的心啊！小政委的枪被下了，职务也被撤了……（难过地跑下）
雪梅 （惊异）这是为什么？
方维雄 老宗他怀疑我有问题，整肃到我的头上来了。
雪梅 你不是反革命，你不是反革命！
方维雄 他要是认准了你是反革命，说不定还会……
雪梅 不要朝下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方维雄 （坚毅地）革命到底，风吹浪打不动摇；斗争到底，刀砍枪杀不屈服！
雪梅 （伏在方维雄怀里哭了）玉林子，我屈冤你了！
方维雄 雪梅，你还记得《抱儿山歌》吗？
雪梅 （强忍悲痛，点头）记得。
（唱）抱儿山，抱儿山，
妈妈抱儿在胸前。
乳儿饥，御儿寒，
养育恩情世代传。
抱儿山，抱儿山，
妈妈抱儿在胸前。
心相通，命相连，
相依相伴天地间。
方维雄 （唱）我本是抱儿山下放牛郎，
春到夏秋到冬年年转山岗。
种稻谷食不饱肚饥肠响，
种棉花衣不遮身透心凉。
春雷动乌云散来了共产党，
打土豪分田地建立武装。
一阵阵军号声心情激荡，
放牛郎扛上了马步枪。
党教我学“宣言”，为人类求解放，
洒鲜血献生命无上荣光。
党教我在斗争中要坚定立场，
投敌人做叛徒是无耻的勾当。
挑灯屋内明，拨云天下亮，
心儿里明铮铮来亮堂堂。
一年后立战功火线入党，
共产党就是我的亲娘。
娘对儿养育恩山高海阔，
儿和娘骨肉情地久天长。
生生死死跟着党，
心如磐石志如钢。
现如今，几十万敌军布罗网，
后面追前面堵浪恶风狂。
老宗他搞整肃凶神一样，
有多少好同志遭受损伤。
部队扎在险路上，
安危存亡非寻常。
部队存在边区在，
部队灭亡边区亡。
我纵然处困境难展臂膀，
为革命据理抗争不彷徨！
雪梅 玉林哥，我不拖累你了！（跑出门来）
方维雄 （追出）雪梅……
〔小望引石华上。
石华 （拉住雪梅）雪梅，你到哪里去？
雪梅 回家！
石华 你哪里还有什么家？雪梅，部队就是你的家。你到我们卫生所去。
方维雄 （意外地）大姐！
雪梅 （感激地）大姐……
（唱）大姐心比天仙美，
救苦救难在垂危。
再不用四方漂流受尽人间罪，
我这个孤身女有家可归。
你的恩你的情我永记心内，
我一辈子跟随你百折不回。
石华 （唱）满怀深情叫雪梅，
不必心酸泪纷飞。
革命的大家庭多温暖，
莫当石华发慈悲。
咱本是同根生阶级姐妹，
心连心共患难相依相偎！
〔传来哨子声。
小望 小政委，部队要集合出发了。（进屋）
石华 小方，我带雪梅到凤凰山去了。
方维雄 （感激地）大姐……
雪梅 （依依地）玉林子……（随石华下）
〔小望挑行李出屋，随方维雄下。
〔小兰与蓝老爹出。
小兰 小望，小望！（欲追）
蓝老爹 （拦住）小兰！
小兰 我要……
蓝老爹 要参军是不是？过个一年半载，等你长大成人，我一定带你找小政委报名参军！
〔闭幕。
第四场
〔一九三六年夏。一天下午。
〔皖西某县城，国民党卫师师部外厅。
〔幕启。都一龙得意忘形地上。
都一龙 （唱）刀山火海拼性命，
升官发财运亨通。
在山下打死一名共军首领，
前来师部报战功。
〔尤队长上。
尤队长 恭喜老兄升官了！都营副，有什么事吗？
都一龙 请您禀报卫师长，就说卑职求见。
尤队长 啊呀，卫师长正在开军事会议，部署围剿共军事项，不能打搅啊！
都一龙 我是特来向卫师长报功的。
尤队长 哦？
〔卫师长上。
都一龙 师座。
卫师长 你立了什么功，要当面向我报告？
都一龙 报告师座，我们在山下打死了一名共军首领。
卫师长 哦！怎么被你们打死的？
都一龙 师座！
（唱）这家伙一个人摸我兵站，
缴枪支缴弹药搜罗洋钱。
东面走来西边串，
召集残部再上山。
卑职得知去搜捕，
袭击在一家草堆前。
他边逃跑边抵抗，
我一枪打死这凶顽。
卫师长 尸体现在什么地方？
都一龙 就在师部门外。
卫师长 请金大队长来！
尤队长 是。
〔尤队长下。少顷，金少怀上。
金少怀 师座。
卫师长 金大队长，保安团报告，打死了一名共军首领，你去看看是真是假。
金少怀 是。（下）
卫师长 如果是共军首领，割下人头，挂在西门城楼示众。都一龙 是。
〔金少怀战战兢兢地上。
金少怀 （唱）验尸体，我胆怯，
割头颅，我心裂。
前情往事思不歇，
胸中掀起浪千叠。
想当初，咱二人一同当兵登山岳，
到如今，座上客刀下鬼天壤之别。
你何苦胆如斗心似铁，
一腔热血洒长街。
战乱之年烽火烈，
处处杀机处处劫。
人生理想皆幻灭，
识时务者为俊杰。
报告师座，被我军击毙的，确是共军政治部主任吴成柱。
卫师长 好，都营副！
都一龙 在。
卫师长 快快割下人头，送西门城楼示众。
都一龙 是。（下）
卫师长 这是对顽固不化者戒！刚才总部来电：“总座电示，对共军的策反工作，各部要迅速施行。”咱们对方维雄……
金少怀 我已经请司书把我的信写好了。
卫师长 画龙容易点睛难。方维雄现在的出路只有一条，向我们投降。不投降，老宗也会置他于死地的。这就是所谓点睛之笔，一定要写清楚。
金少怀 遵照您的吩咐，我已经补上了这一笔……
卫师长 好！不论他怎么勇敢顽强，到了生死关头，他……哈哈哈哈。
（入内）
〔尤队长领王二上。
尤队长 报告金大队长，王二带来了。
王二 （摘帽鞠躬）长官。
金少怀 你是方玉林的表兄？
王二 是的，长官。
金少怀 我要你送一封信给方玉林，你愿意吗？
王二 愿意，愿意。
金少怀 （递信）你要小心了！
王二 （接信）长官，这可是拎着脑袋玩儿命的事。事成之后……
金少怀 要官有官，要钱有钱。
王二 这官……
金少怀 一乡之长。
王二 这钱……
金少怀 一千大洋。
王二 是。（一躬到地）
〔金少怀下。
尤队长 我说王二，查查你家祖宗八代，有人当过乡长，见过一千现大洋吗？
王二 可也是。我要是当上乡长，有了一千现大洋，也够露脸的啦！嘻嘻……（藏信，端架子下）
尤队长 这小子还没富呢，倒先挺起来了。什么东西！（下）
〔闭幕。
第五场
〔几天后。一个上午。
〔皖西山区。村外。
〔幕启。王二头戴孝帽，身穿孝服上。
王二 （唱）我王二，换了装，
白帽子，白衣裳。
明给表弟去报丧，
暗招表弟来投降。
他做大官，我有倚仗，
他发大财，我也沾光。
心中喜脚下快急往前闯……
慢着！要是他们脸一翻，眼一翻，再加上手这么一翻，这封信，非给翻出来不可。这赔本的买卖可做不得！对了，我把它藏在帽子夹层里。行，就是这个主意！
（唱）大摇大摆上山岗。
〔小亮持枪上。
小亮 什么人！
王二 啊，同志，自己人，自己人。
小亮 我问你是什么人？
王二 我是你们方政委的表哥。
小亮 （怀疑地）小政委？
王二 对，你们政委，原名叫方玉林，小名叫玉林子！
小亮 你来干什么？
王二 我舅妈，她老人家归天了，我给你们政委报丧来了。
小亮 好，我领你去。
〔暗转。
〔紧接暗转前。
〔村中，老宗的住处。
〔老宗持敌人的报纸上。
老宗 （唱）国民党招降纳叛做广告，
我这里抓紧整肃不动摇。
军内若无反革命，
何来这金少怀叛变吴成柱逃？
自古疾风知劲草，
唯有朽木怕火烧。
鱼目混珠知多少，
不搞整肃难分晓。
小方啊，认敌为友危害大，
你不认罪我不饶！
〔小亮上。
小亮 报告老政委。来了个人，说是小政委的表哥，要见小政委。
老宗 嗯？带进来！
小亮 （向外）进来！
〔王二上。
老宗 你叫什么？
王二 王二。
老宗 找方维雄干什么？
王二 报丧。
老宗 报什么丧？
王二 他妈死了。
老宗 （一惊）啊！（镇静）你从哪儿来？
王二 抱儿山。
老宗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地方？
王二 这……这是一路上打听来的。
老宗 你这个人还不简单嘛！兵荒马乱，还知道我们部队行踪……
王二 为表弟，我情愿两肋插刀。
老宗 （拍桌）搜查！
小亮 （搜查毕）报告，没有东西。
老宗 （围着王二转了一圈，夺过帽子，掏出信件，念）维雄老弟如晤。一别数月，惦念至深。前信已述，少怀蒙卫师长宽大为怀，获得重用。今再转达师座旨意，老弟如若反正，将授师职官禄，而后论功晋升。望老弟早出樊笼为盼！（气愤地将信揉成一团）
（唱）一声沉雷当顶轰，
我竟不识方维雄。
只道他敌友不分觉悟低，
却原来暗与叛徒有私通。
而今密信落我手，
铁证如山情不容。
带方维雄！
小亮 是。（下）
王二 （见势不妙）这……
老宗 你这个奸细！
王二 啊！政委饶命，政委饶命……（软瘫一边）
〔小亮带方维雄上。
老宗 （严肃地）方维雄，你的交代材料写了吗？
方维雄 （掏出那张打油诗）这就是我对党组织的交代。
老宗 （看后）啊！（撕碎打油诗）你，你不写？可是有人已经给你写了！（将金少怀的信扔过去）
方维雄 （拣信，看，越看越惊）这，这是陷害！这是反革命对革命者的陷害！
老宗 王二。
王二 在。
老宗 这封信，是金少怀让你送给方维雄的吗？
王二 是。
老宗 把他拉出去，杀！
王二 共产党不杀穷人，我是穷人。
老宗 你是穷人的败类！
小亮 走！（拖王二下）
老宗 方维雄，我杀得对不对？
方维雄 对。
老宗 我杀得该不该？
方维雄 该。
老宗 （冷笑）哼……那么，你呢？
方维雄 我很痛心！
老宗 为你自己的命运痛心？
方维雄 我为部队的前途痛心！
老宗 危言耸听！
方维雄 还记得吧？我入党以前，你给我讲过《共产党宣言》。你说，为了解放全人类，需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现在革命正在艰难时期，你却杀害革命同志。你领导的这支部队，敌人千搜万剿不能消灭，最后将要葬送在你自己的手里！
老宗 一派胡言！（抑制地）我念你是个贤能，立过战功，容你三天时间。你要在三天之内写出材料，向我自首。
方维雄 要我自首，你找错人了，是枪毙，是刀砍，你下命令吧！
老宗 小亮！（抑制不住，欲摸枪）
〔小亮急上。
小亮 有。
老宗 这三天，你去给他当警卫员！
小亮 是。
〔方维雄昂然下。小亮随下。
〔刘长锁上。
刘长锁 报告，小政委的妈妈来了。
老宗 方妈妈？不是说她老人家去世了吗？
刘长锁 她说，敌人要抓她，她跳崖自杀，后来被我们游击队发现救活了。
老宗 哦，请她进来。
〔刘长锁下。
老宗 唉！
（唱）方妈妈死而复生找上门，
我本该喜出望外迎亲人。
回首抱儿山下事，
方家养伤受大恩。
老人家待我如同亲骨肉，
热爱子弟兵一片白发情。
我若将小方之事实相告，
她……定然是天塌地陷痛碎心。
想到此处思绪乱，
千丝万缕理不清。
〔方妈妈上。
方妈妈 老宗……
老宗 （激动地）方妈妈……你吃苦了！
方妈妈 嘿！我总说，我的命是捡来的。活不了，就死；死不了，再活。
老宗 这就好。
方妈妈 咱们有五年不见了吧？
老宗 可不。五年前我正在您家养病呢！
方妈妈 你那头晕病，好点不？
老宗 好一阵，坏一阵。
方妈妈 这毛病，就得静养，不能操心。可你领着队伍东挡西杀的，到哪去静养，又哪能不操心？
老宗 我也惯了。好了闯，病了躺。
方妈妈 真叫人心疼啊！石华呢？
老宗 在凤凰山卫生所呢！
方妈妈 这年头，一家人也不能团聚，彼此照看照看……
老宗 这……
方妈妈 这些年，甭说早晚念叨你们，就是夜里也梦见你们哪！
老宗 （感激地）方妈妈！
方妈妈 玉林子离家也整整五年了。打那以后，总没见过面。这些年，他长大了吧？
老宗 他，长大了。
方妈妈 也有长进吧？
老宗 嗯，有长进……
方妈妈 老宗啊，你带我到他部队上去看看。
老宗 （痛苦地）方妈妈，不要提他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儿子！
（跪下）
方妈妈 （惊异）这……（扶起老宗）
老宗 方妈妈！
（唱）您是咱子弟兵一位慈母，
在红军家属中堪称楷模。
您念儿一日三餐无食物，
您念儿数九隆冬无衣服。
您念儿风雨交加无住处，
您念儿受伤挂彩无大夫。
见到咱子弟兵百般照顾，
恨不能一腔血统统倒出。
妈妈呀，子弟兵都是您亲骨肉，
老人家白发暮年莫嫌孤。
方妈妈 （唱）老宗他一番话声声入肺腑，
宽我心慰我情更叫我糊涂。
想必是玉林儿战场亡故……
禁不住一双眼滚下泪珠。
实指望上山来母子团聚，
不料想母子俩生死异途。
这才是黄桑不落青桑落，
儿呀儿，千呼万呼呼不出。
老宗 （痛楚地）唉！
方妈妈 玉林儿呀！
（唱）爹娘将你生，党将你培育，
老宗疼爱你，情深如手足。
老宗 方妈妈……
方妈妈 （唱）你好比荒坡上一棵小树，
他修枝打杈，你才能建房造屋。
你好比野地里一匹小马，
他牵引拉带，你才能认路识途。
老宗 （愧）这……
方妈妈 （唱）你没将生你养你疼你的人辜负，
为穷人报仇恨刀枪临头不屈服。
老宗 （百感交集）唉！
方妈妈 （唱）到如今满腔热血洒黄土，
两军阵前抛头颅。
娘喜儿出生入死无反顾，
长成个铁铮铮的真丈夫。
儿啊儿，你虽死犹生浩气存，
我遥祭英灵心坦舒。
老宗 （唱）妈妈她误会深不知变故，
我老宗再相瞒她越发迷糊。
妈妈呀，都怨我负了你当初托付，
小方他年纪轻误入歧途。
方妈妈 （吃惊地）啊！
老宗 （唱）他他他，受敌人招安图官禄……
方妈妈 这……不能，不能！
老宗 妈妈！
（唱）金少怀一封密信就是自白书。
方妈妈 金少怀！
老宗 已是革命的叛徒！（将信给方妈妈，并指点内容）
方妈妈 啊……（几乎晕倒）
（唱）一封信，真情露，
一霎时，天昏地暗黑乎乎。
我喊，我喊，声不出，
我哭，我哭，泪已枯。
玉林爹临终前几番嘱咐，
我也曾盼儿成人去把白匪除。
不料想家门不幸出逆子，
卖身投靠当叛徒。
在军中见同志有何面目，
回村去对乡亲何言答复？
我老婆子千难万险经得住，
这这这，屈心的事我不能糊塗。
老宗 妈妈，玉林子就住在村口，你老人家是否要去看看他？
方妈妈 （忍痛地）不看了。儿大不由娘，自己的路自己走，由他去吧！我走了。
老宗 等一等。刘长锁！
〔刘长锁上。
老宗 你送方妈妈上凤凰山。告诉石华，方妈妈就是我的亲娘！
刘长锁 是。
方妈妈 老宗，多谢你了。
老宗 妈妈，你一路保重。
〔刘长锁领方妈妈下。
〔老宗倚门凝望。
〔幕后合唱：
送娘行，送娘行，
难表儿辈一片心。
山一程，水一程，
凤凰山上有亲人。
〔刘长锁急上。
刘长锁 老政委，不好了，方妈妈在村口跳崖了！
老宗 （惊、晕）啊！
刘长锁 （急呼）老政委……
〔闭幕。
第六场
〔次日夜晚。
〔村口。一侧是打谷场，另一侧是方维雄的临时住处。
〔幕启。黑大个和战士们在谷场上打草鞋。方维雄在屋临窗望月。
小亮在一旁困睡。
方维雄 （唱）一轮明月挂天边，
照山照水照心间。
心中思绪理不断，
纷纷乱乱难入眠。
刘大炮遭猜疑推出处斩，
我出面来阻拦受了牵连。
金少怀一封信满纸荒诞，
我为此罪加罪死在眼前。
为革命早将生死等闲看，
烽火中经几番死去生还。
纵然死在战场上，
马革裹尸心也甘。
苦的是将要死在亲人手，
红军队伍自摧残。
负我平生革命愿，
难以热血映山川！
（沉思、困倦）
〔暗转。
〔方维雄梦境。
〔抱儿山上，春暖花开。
〔雪梅放羊，唱着《抱儿山歌》：
抱儿山，抱儿山，
妈妈抱儿在胸前。
乳儿饥，御儿寒，
养育恩情世代传。
抱儿山，抱儿山，
妈妈抱儿在胸前。
心相通，命相连，
相依相伴天地间。
〔方维雄迎上，舞蹈——依恋、沉醉。
〔暗转。
〔方维雄梦境。
〔黄土高原，红旗林立。
〔一群姑娘扮成“山丹丹”翩翩起舞。
〔幕后男高音唱《信天游》：
一杆杆红旗半空中飘，
党中央的人马来到了。
山也欢来水也笑，
山丹丹花开格外娇。
〔方维雄欢欣鼓舞地在“山丹丹”丛中出没、穿插。
〔暗转。
〔方维雄从甜蜜的梦幻中醒来。
方维雄 （激奋地）我要找党中央，找党中央！
小亮 （闻声惊醒）小政委，你……
方维雄 （唱）望陕北千山万水来隔断，
山苍苍水茫茫音信不传。
听人说天涯海角多遥远，
心心相印如眼前。
方维雄身躯当笔血为墨，
要给中央留遗篇。
愿我一死明教训，
大别山全军得安全！（伏案书写）
巍巍大别山，
战功盖云天。
沉沉大别山，
整肃有奇冤。（写毕。手捧《共产党宣言》站起）
一本《宣言》生死伴，
慷慨从容待明天。
红旗影里负屈死，
留得心声在人间。（走出屋外）
〔小亮惊觉，跟出。
〔战士们轻声哼起“打草鞋”的歌声。
皎皎明月夜，
战士打草鞋。
踏三江，跨五岳，
杀敌常报捷！
方维雄 （唱）同志们打草鞋忙里偷闲，
阵阵歌声阵阵欢。
我好比失群孤雁空啼唤，形单影只宿沙滩。
到明天，同志们浴血奋战，我头断血流埋荒山。
同志啊，出征去，路过我的丧生地，
多多看几眼，把战斗的豪情留在我心间。
战友啊，凯旋来，路过我的丧生地，
多多说几句，将胜利的喜悦祭在我坟前。
黑大个
战士们
小政委……
方维雄 （深情地）明天还要行军打仗，同志们早点休息吧！（下）
〔小亮跟下。
〔传来枪炮声。
〔警卫员扶老宗上。
老宗 黑大个！
黑大个 有。
老宗 敌人有一个师的兵力，正在向我们发动进攻，我决定穿白马峪转移。由你们手枪队作前卫。
黑大个 是。
老宗 （轻声地）方维雄随你们转移。你要严密监视，发现他有不轨行为，就地处决！
黑大个 是。
〔枪炮声越来越近。
〔闭幕。
第七场
〔几天后，黑夜。
〔白马峪口外。
〔幕启。枪炮声。都一龙率保安团士兵悄悄上。
都一龙 停止前进。
〔尤队长上。
尤队长 都营副！
都一龙 蒙上司栽培，卑职现在是营长了！
尤队长 恭喜了，恭喜了！都营长，白马峪到了？
都一龙 到了。
〔卫师长在官兵簇拥下上。金少怀随上。
卫师长 金大队长，这里可是白马峪？
金少怀 正是白马峪。
卫师长 命令部队立即占领制高点！
都一龙 是。（领士兵下）
卫师长 前有精兵埋伏，后有大军追赶，等待共军一到，前后夹攻，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这高山峡谷之中。
金少怀 全凭师座运筹！
卫师长 一定要活捉老宗，活捉方维雄！
金少怀 是。
〔暗转。
〔次日清晨，白马峪高山峡谷。
〔黑大个率手枪队上。方维雄、小亮随上。战士从另一方向上。
战士 报告。前方发现有一个团的敌人。
黑大个 严密监视！
战士 是。（下）
黑大个 小政委……
方维雄 前有伏兵，后有追兵，部队处在高山峡谷，形势危急。小望，枪！
小亮 我是小亮！
方维雄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唉！
〔传来枪声。
黑大个 准备战斗！
战士们 是。
方维雄 （焦急地）我要见老政委！
〔警卫员扶老宗上。一副黑布担架随上。小望挑行李随上。
老宗 情况怎么样？
方维雄 老宗！
（唱）后有大军来追袭，
前有精兵来伏击。
敌人设下口袋计，
高山峡谷歼我师。
部队处在危险地，
不可恋战久僵持。
翻高山，出峡谷，
快转移，莫误时！
老宗 你说得对。
方维雄 （唱）我是一个红军战士，
哪里有枪响，哪里去杀敌。
为部队安全转移需掩护，
我请求跟随部队去阻击。
我知道迟早一定要枪毙，
打完了这一仗还来得及。
老宗 （犹豫）什么，你！
黑大个 （唱）小政委，好同志，
让他领咱去阻击！
战士们 （唱）小政委，好同志，
让他领咱去杀敌！
老宗 这……
方维雄 老宗，你尽可放心。我身旁有小亮，身后有一队战士，我要是有不轨行为，他们可就地打死我的！
老宗 （唱）全队的战士们有了警惕，
一个人难寻找可趁之机。
阻击敌人是当务之急，
战场确如试金石。
去吧！方维雄，黑大个，你们必须坚持一个小时！
方维雄
黑大个
保证完成任务。
老宗 通知部队，马上撤出白马峪。命令后卫，阻击一小时！
战士 是。（跑下）
〔警卫员扶老宗下。
方维雄 （对黑大个）抢占制高点！
黑大个 是。抢占制高点！（带战士们冲下）
小望 小政委，让我跟你……
方维雄 你快跟老政委去吧！（下）
〔小望抹泪下。
〔剧烈的枪声中暗转。
〔方维雄、黑大个带领战士们冲上制高点。敌人也爬上对面一个小山头。双方互相射击。
卫师长 冲上去！
都一龙 弟兄们，跟我冲呀！
〔方维雄一枪打死都一龙。保安团士兵退下。
金少怀 师座，这是方维雄在指挥战斗。
卫师长 你立刻喊话。要他率部投降！
金少怀 他可是有名的神枪手……
卫师长 我们用火力掩护你。喊话！
〔敌人向方维雄一边猛烈射击。
金少怀 （探头）方维雄，你们就要全军覆灭了，赶快率部投降吧！要官有官，要钱有钱，不要再为宗某人卖命啦！
黑大个 是金少怀！
方维雄 叛徒！（掏出子弹，按进枪膛）
〔幕后合唱：
冤家相逢在狭路，
一腔仇一腔恨如火如荼。
仇恨压进枪膛里，
两军阵前惩叛徒！
卫师长 火力掩护，继续喊话！
〔敌人又向方维雄的位置猛烈射击。
金少怀 是。（再次探头）方维雄——
〔方维雄射击。金少怀滚下山去。
〔敌人乱枪射击，方维雄倒下。
黑大个 （悲痛地）小政委……
卫师长 冲，尤队长，带弟兄们往上冲！
尤队长 方维雄是神枪手……
卫师长 他已经被打死了！
尤队长 方维雄狡猾多诈，怕是……
卫师长 你他妈的，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呀！（一枪打死尤队长）谁不冲，枪毙！
〔敌人倾巢出动，冲到制高点下。
黑大个 同志们，为小政委报仇，打！
〔一阵手榴弹爆炸声。
〔暗转。
〔当天中午。
〔高山的另一边。
〔老宗焦急地瞭望着。警卫员和小望在休息。
老宗 （唱）太阳当头枪声稀，
前后卫完成任务该撤离。
为何不见人踪影，
翘首张望心焦急。
〔战士上。
战士 老政委！
老宗 苦工队呢！
战士 上半天，后卫部队跟敌人拼刺刀，刘大炮领着苦工队的同志……
老宗 （震惊）怎么样？
战士 他们一个个扬起扁担，从侧翼冲向敌人，配合后卫部队，完成了阻击任务。
老宗 （惊异）哦，刘大炮呢？
战士 没找着，可能牺牲了……
〔刘大炮带着伤，提扁担、持枪上。
刘大炮 老宗！
老宗 大炮，你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
刘大炮 嗨，我胳膊上挨了那混蛋一刺刀，一扁担没有打死他，一直追到山旮旯里，才把他打死。（举枪）还缴了一支汉阳造。
老宗 大炮，我的好大炮！
战士 （激动地）老政委，应该给苦工队的全体同志记大功！
〔黑大个背方维雄上。战士们随上。
黑大个 （泣不成声）老政委……小政委一枪打死了金少怀，自己也……
老宗 小方！
刘大炮 （痛楚地）小政委——
小望 小政委，我这个警卫员没有当好啊！（痛哭）
老宗 你们用我的担架，将小政委送到凤凰山卫生所。告诉石华同志，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救活，一定要救活！
黑大个 是。
小望 （恳求地）老政委，让我也……
老宗 去吧！（示意小亮）
〔小亮用自己的枪换下小望的扁担。
黑大个 出发！
战士们 是。
〔战士们用黑布担架抬方维雄下。黑大个、小望随下。
老宗 老宗呀老宗，你干的是些什么蠢事啊！
〔闭幕。
第八场
〔一九三六年秋。一天下午。
〔豫东南。凤凰山上。
〔幕启。小兰上。
小兰 （唱）听说是小政委上了凤凰山，
小兰我偷偷地离了家园。
为参军顾不得山高路远，
老爷爷岂能够把我阻拦。
早为参军立志愿，
此番参军意更坚。（行进）
〔蓝老爹追上。
蓝老爹 小兰——
小兰 呀，爷爷追来了！
蓝老爹 （唱）年轻人上路一溜烟，
年迈人路上慢颤颤。
教我怎么追，教我怎么赶？
心生一计赚小兰。（故意摔倒）
啊呀！
小兰 爷爷！（急回转搀扶蓝老爹）爷爷……
蓝老爹 （一把抓住小兰）这回，你可跑不了了吧！
小兰 爷爷，你真是！何苦来着？
〔小望提军用水壶上。
蓝老爹 小望……
小望 蓝老爹，我们小政委好啦！他就在山上，你们跟我来。
小兰 （兴奋地）爷爷！
蓝老爹 你呀！（偕小兰随小望下）
〔暗转。
〔当天傍晚。
〔凤凰山上。密林前有一草棚。晚霞染红山林景物。
〔石华、雪梅手提竹篮上。
石华 （唱）夕阳如火映霞光，
雪梅 （唱）高天厚地亮堂堂。
石华 （唱）莽莽丛林百鸟唱，
雪梅 （唱）凤凰山上落凤凰。
石华 （唱）凤凰不落无宝地，
雪梅 （唱）凤凰山上药草香。
石华 （唱）医护人员采药草，
雪梅 （唱）采来一筐又一筐。
石华 （唱）不怕那敌人撒下封锁网，
雪梅 （唱）我们长着手一双。
石华 （唱）不怕那敌人撒下封锁网，
雪梅 （唱）就地取材治枪伤。
石华 雪梅，采了半天药，累了，歇一会儿。
雪梅 哎。
〔石华、雪梅坐在山石上休息。石华翻弄篮中草药，雪梅在一旁发愣。
石华 雪梅？
雪梅 大姐。
石华 这些天，你怎么一歇下来就发愣啊？
雪梅 （流泪）妈妈要是活着，该多好啊！
石华 （一语触痛）可怜的妈妈！我恨死老宗了！（抹泪）
雪梅 （懊悔地）大姐，我不该提这些事，惹你生气，惹你伤心。
石华 不。
〔老宗上。
老宗 （热烈地）石华……
石华 （不冷不热）政委来了。
老宗 你……小方的情况怎么样？
石华 伤口已经愈合了。
老宗 这么快！谁治的？
石华 嗯……
雪梅 是大姐，是大姐救了他一条命！
（唱）大姐她就如同亲人一样，
尽了心尽了力救死扶伤。
玉林子长昏迷危险万状，
她一天天一夜夜守在身旁。
量体温摸脉搏又听心脏，
喂药喂水喂米汤。
玉林子伤情重脓流血淌，
她早上冲晚上洗不嫌肮脏。
器械没有土法上，
缺乏药品用草方。
玉林子九死一生得活命，
是大姐一番心力化吉祥！
老宗 哦……你是谁？
雪梅 我叫雪梅。
石华 是小方的未婚妻。
雪梅 大姐！
老宗 怪不得一口一声的玉林子、玉林子呢！
雪梅 看你……（羞涩地跑下）
老宗 石华，你把小方救活了，我要感谢你啊！
石华 （冷漠地）我是一个军医，尽革命人道主义的责任，把他救活了。可他是一个反革命，我还得交给你把他处死啊！
老宗 我够心疼的了！你就不要再往我疼处撒盐了。
石华 你还知道心疼！
老宗 石华……
石华 张国焘搞整肃，多少人心疼，你心疼了没有？轮到你掌了大权，又搞了整肃，继续残害好同志！你很坚决啊，怎么也会心疼啦？
老宗 这一回，我真是心疼啦！我说小方和叛徒勾结，是个反革命，可他亲手打死叛徒，舍出性命掩护部队突围。我说苦工队都是反革命，可他们在紧急关头，一个个都拿起扁担来打击敌人。
石华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老宗 不能再这样整下去了！刘大炮已经回到团里当团长了，苦工队的同志也组织成了一个战斗排了。我这次到这里来，就是要请小方回去，恢复他支队政委的职务。
石华 可方妈妈……她再也不能复生了！
老宗 这是我的罪过，是难以饶恕的罪过！
〔方维雄唱《抱儿山歌》：
抱儿山，抱儿山，
妈妈抱儿在胸前。
乳儿饥，御儿寒，
养育恩情世代传。
抱儿山，抱儿山，
妈妈抱儿在胸前。
心相通，命相连，
相依相伴天地间。
〔歌声由远而近。
石华 小方回来了。
〔方维雄拿着弹弓，提着几只飞禽上。
老宗 （亲切地）小方！
方维雄 （惊异地）是老宗。（放下猎物，敬礼）
老宗 小方，我的好同志，我的好兄弟，我给你送枪来了！（还手枪）
方维雄 （不接）老宗……
（唱）今日专程上山岗，
当面交还小手枪。
不白冤情全涤荡，
无端罪名一扫光。
日日思来夜夜想，
终能够回到部队还我武装。
方维雄纵然掉头不掉泪，
今日里也难禁热泪盈眶。
老宗啊，我的一生属于党，
为人民去战斗理所应当。
做一个战斗员是我愿望，
请求你给我一支马步枪！
老宗 （意外地）这……
石华 （焦急地）你……
方维雄 （唱）大姐啊！这几年几番风雨几阵浪，
当干部首当其冲遭祸殃。
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起，
我情愿当战士去和敌人拼刀枪！
老宗 小方！
（唱）都怨我风吹草动多惊惶，
心生疑虑眼迷茫。
沿着那一条老路往下走，
搞整肃抓内奸旗鼓大张。
不分真情和假象，
不辨邪恶与贤良。
我撤你的职下你的枪还要送你上刑场，
害得你蒙受了天大的冤枉。
老妈妈铮铮铁骨难忍屈辱，
可怜她身落悬崖把命丧。
你不把个人怨恨记心上，
挺身舍命救危亡。
你的鲜血将我的眼洗亮，
悔恨交加泪行行。
这血泪的教训终生难忘，
我老宗知错改过送还这支枪！
石华 （恳切地）小方！
（唱）莫让那一时的云雾绕心上，
莫让那不尽的疑虑塞胸膛。
老宗他知错改过多坦荡，
大别山风和日暖化冰霜。
全军的战士们昂首盼望，
盼望你领他们转战四方。
艰难中党员就得挑重担，
你要接过这支枪！
方维雄 （感动地）大姐！
老宗 （还枪）小方！
方维雄 （接枪）老宗。
〔小望领蓝老爹、小兰上。小亮、雪梅从另一侧上。
小望 小政委，你看谁来了？
方维雄 （惊喜地）蓝老爹、小兰！
蓝老爹 小政委。
小兰 我要参军！
方维雄 参军？
小望 人家半年前就立下了志愿啦！
方维雄 蓝老爹，您舍得吗？
蓝老爹 舍得，舍得！
方维雄 大姐？
石华 好，就在我们卫生所当看护吧！雪梅，这个新兵交给你。
雪梅 （兴奋地）是。
小兰 （扑向雪梅）小大姐——
方维雄 （拿猎物给雪梅）雪梅，你招待一下蓝老爹，还有小兰！
雪梅 （高兴地）行。（接过猎物）
〔远处枪炮声传来。
〔刘大炮上。
刘大炮 老政委，敌人朝我们打过来了。
老宗 敌人新的围剿又开始了，让我们投入新的战斗！
刘大炮 是！
〔激越的军号声中，刘大炮向老宗敬礼，和方维雄握手，急下。
老宗和方维雄并肩下。小亮、小望随下。石华、雪梅、蓝老爹、小兰挥手送别。
〔闭幕。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