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雨大了。
细如绒毛的雨丝早已变成了豆大的串珠,斗笠和蓑衣早已被打湿,但戴斗笠穿蓑衣的人没有一丝的动弹,静静地站着,任由雨水的冲刷。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踏破路面的积水,向那个人围拢过来。到了那个人的四周,来的人一齐单膝跪了下去,正好十二个身影。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刚才的奔跑都没有一丝的喘息声。
树林中只有雨珠砸在树叶上、斗笠上、蓑衣上、地面上发出的相似的啪嗒声,似乎林中没有人存在,好像刚才的脚步声就是个幻觉。
事实当然不会是幻觉。
“怎么样了?”中间站着的人问道。
“均已准备妥当!”四周跪着的人答道。
站着的人没有做声,左手按住腰间的刀鞘,沉思了片刻,右手缓缓握住刀柄。雨水早已穿过了蓑衣,浸透了里面的衣衫。
“行动!”中间站着的人突然抽刀出鞘,低沉地叫道,一抹森白的刀光从那人脸上掠过,一双发红的眼睛中满是愤怒。虽然只说了两个字,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仍能听得出那声音中的颤抖,或许是因为激动,或许是因为兴奋,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只是因为冷……
四周的十二人齐声应了一句,迅速向四周散去,瞬间消失了在漆黑的雨夜中。
手中的刀仍然高举着,像一座雕塑。偌大的林中只剩下他一人,高举的刀重重地劈下,顺势劈在一株手臂粗的树干上。
水云居的小伙计还没有睡,他见柳江涵回来,笑着迎上去问道:“怎么今晚就公子一人啊?”
柳江涵看着眼前的小伙计,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可有兄弟?”
小伙计微微一愣,愕然道:“小的是个孤儿,哪有兄弟啊!”
柳江涵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小伙计,走上楼去。
油灯亮起,火光映照在桌子上闪光的金簪上。柳江涵拿起金簪,五瓣桃花上各嵌了一枚珍珠,这珠花隐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柳江涵想起了老乞丐的话,认真端详着手中的金簪,靠近油灯他发现珠花与金簪杆有接驳处,珠花与杆并非是一体的。
柳江涵小心地用劲转动珠花,珠花和杆慢慢分离,杆是中控的,里面有张小纸条,展开纸条,柳江涵看着上面的字,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柳江涵快速收起珠花,一步跳到门前,拉开一道缝,一张笑脸出现在缝隙里,正是小伙计。
“刚才看公子衣服湿了,特意给您打了点热水,也好驱驱寒意!”小伙计示意手中的水壶客气地道。
柳江涵拉开门,小伙计跳进房门,在房内快速地扫了一眼,接着跑到墙角的脸盆处倒起了热水。柳江涵注视着小伙计的动作,打趣道:“你可越来越像个好伙计了!”
小伙计回过头,先瞟了一眼桌子,接着一脸的笑容,看着柳江涵道:“小的多谢公子夸奖!”
说话间水已倒满,小伙计提着水壶向门外走去,经过门边的柳江涵身边时,柳江涵笑着道:“你今晚的笑容很多。”
小伙计身形一滞,接着回过头,仍旧一脸笑容地道:“晚上掌柜的不在,小的就没那么拘束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睡觉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管经历了什么,只要睡上一觉,烦恼总是可以挥去。
人睡着之后跟死亡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差别,如果一个人睡着之后醒不过来,那就是死了;相反,如果能醒过来,那便是重生。
柳江涵睁开眼的时候,精神确实好了很多,重生的人很少会在意前生的事。
剑匣在床尾的箱子上,漆黑的身段。
柳江涵抚摸着木匣,温柔地像是抚摸着情人。他打开盖子,果然正如李雨秋所说的根本就不是个木匣,盖子下面是一段方方的长木,结结实实的,没有任何缝隙。
柳江涵看着木块在笑,眼中带着赞赏。
门开了。
小伙计提着水笑着进来,一边倒水,一边说道:“小的听到公子房间里有些动静,就给您打水来了。”
柳江涵看着小伙计忙碌的身影,也笑了,兴致不错地道:“你真是个机灵的小伙计,做伙计太委屈了。”
“小的命苦,生来就是做伙计的料。”小伙计撇着嘴,无奈地道,接着他回头看了眼柳江涵,转而笑着道:“瞧公子今天心情不错!”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的态度会决定一天的心情。”柳江涵一边洗漱一边道。
“公子所言极是!”小伙计附和道,眼睛不自觉地瞄了一眼桌上的剑匣。
柳江涵看着小伙计,脸上微微一笑。
马在跑,跑的很快,后面的车轮飞快的转动,但车夫仍在挥动手里的鞭子。他太高兴了,人高兴的时候都难免得意忘形。有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雇用了他的马车,五十两足够买四五辆这样的马车,但是那个人只是雇用,所以他更高兴。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驾车的,驾车首先要认识路,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坐车,尤其是坐这么快的车,柳江涵不认识路,所以他只能雇用别人的马车,自己坐在这种很不舒服的车内。
柳江涵从车里探出头,皱着眉头道:“大哥,其实不用这么着急,我也不赶时间,慢一点吧!”
车夫回过头憨厚地笑了笑,拉紧了手中的缰绳。
“望峰岗还有多远?”柳江涵舒展了眉头,松了一口气问道。
“前面长满树的那个山头的后面就是了。”车夫笑着答道。
柳江涵望过去,车夫所说的山只不过是座高大的土坡,上面的林木生长的郁郁葱葱。
“公子真要一个人上去?”车夫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认真地问道。
“不错!”柳江涵回答的很随意。
“这里是乱葬岗!”车夫小心地问道。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柳江涵的回答依旧很随意。
“我是想提醒你,来这的可都是死人!”车夫小声地说道,说完还四下看了看,明显有些紧张。
“死人怎么来这里?”柳江涵问车夫道。
死人当然不能自己到这里,所以来这的并不都是死人,来这不走的才是死人,所以这里现在只有死人。
车夫无话可说,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他还是关切地说道:“要不我在岗下等你,你办完事了立刻回来,我带你回城,这里雇不到车。”
柳江涵感激地看着车夫,笑道:“不用了,万一我今天不想回去了,你岂不是白等了。”
“不想回去了?”车夫睁大眼睛,惊讶的叫道,他向后挪了挪身子,拉着柳江涵的手腕,接着道:“公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您看您这么年纪轻轻,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你看我像想不开的人吗?”柳江涵明白车夫是好意,并不介意,反而轻松一笑,调侃地反问道。
“难说!”车夫仔细观察着柳江涵,认真地道:“外表是可以装出来的。”
柳江涵闭上了嘴,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向车夫解释了。
不管到了那里,劳动人民都是最淳朴的,即使有些啰嗦,但他们的意图总是好的。
柳江涵跳下车,背起那块漆黑的木头。拿出一片金叶子交给车夫,车夫连忙推诿道:“车钱已经给够了,这个我不能要,人命关天,你不能用这个打发我走。”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死在这种没人葬的地方吗?”柳江涵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道:“你先回去,拿这个到水云居替我订一桌酒菜。”
车夫又看了柳江涵两眼,拿着金叶子驾车走了,像柳江涵这样出售阔绰的公子哥当然不愿意死了,更不会在这种地方。
“公子要订什么样的酒菜?”车夫驾着车,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问道。
但是车夫转过头的时候,刚才下车的柳江涵突然不见了。天阴的沉重,浓厚的黑云就压在头顶,狭窄的泥土小道凹凸不平,道路两侧杂树丛生,芳草萋萋,远处的山岗上树木茂盛,看上去异常的阴森。
“公……”车夫张口喊了一声,可是刚喊出半句,自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压低了声音小声喊道:“公子!公子!……”
四下空旷,并无半点声音,车夫吓得几乎可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焦急地四下张望,却又不不敢走下马车去寻找,突然不远处的树丛中飞起几只黑色的大鸟,车夫下意识地挥了一鞭,重重地抽在马屁股上,马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不一会消失在了林木掩映的小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