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午后就来到十叔府中,两个计议一番,李浑看李敏拿不定主意,就安慰他说:“放心好了,十叔做事向来没有把握的不做,我和你说的法子就是最佳的,下午我安排管家去上清宫请他们,你什么也不用做,他们来了,你等着让他们相就是,相得对,不留活口,相得不对,他们徒有其名,死了也是应该。放心,我们不在府中动手,在他们回上清宫的路上,靠北有一个小树林,我安排好人等在那边,一见他们回去,就装作盗贼把他们杀了,得手后,留下一份长白山王薄的《无向辽东浪死歌》,让官府找王薄算账就是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听了十叔的安排,李敏点点:“这样倒是没有一点漏洞,就是这两个道士死得有些冤枉,十叔,咱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定要杀了他们?”
“听我的没错,李敏,不要有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计小节,他们死得是冤枉,等咱们成了大事,请几个和尚多给他们念几天经就成了。”
李敏还不放心:“你找的刀客是否可靠,事成之后,他们会不会赖上我们?”
“那不会,是一个好友推荐的,定是错不了。再说,刀客讲究收钱办事,干得就是这样的营生,一次不守信,下次还有人找他们吗?”
听了十叔自信的语气,李敏不好再说什么。
李浑对管家说:“去太清宫吧,那里人很多,去晚了怕是请不到,记着,按我说的路线来府里。”
内史侍郎得了皇上的诏命,对骁果军统领负责初选,他的夫人孙氏高兴坏了,对虞世基道:“老天真是开了眼,让你负责这次选拔,以前都是和宇文述、苏威七个人一齐选,说是七贵,钱都让人家收去了,你假清高,想指望你得些钱也是不能,现在好了,你一个人说了算,你知道怎么做!我什么也不想,要说家里金银不少,锦缎也不缺,听宇文述的夫人说,她家有一个大宝石,白天一个颜色,晚上一个颜色,说起来很是诱人,在我面前可是显摆好多次了,恨得老娘我牙疼。咱家的东西虽说不少,那样的宝贝还没见过呢,你想法子也弄一个,等下次我遇到她,也好好对她显摆一下,要不然,真让她把咱看扁了。”
虞世基这个夫人是填房,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娶了她,从心里就觉得委屈了她,一向对她的要求言听计从,这次却不敢胡乱答应,只好说:“哪儿有那样巧,你想那样一个宝贝,人家就送上一个宝贝?再说了,那样的宝贝自是稀罕,哪儿那么容易就得到?”
孙氏嗔道:“我不管,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你倒是想想,天天在朝里忙得要死要活,图个什么?自己老婆这点事办不了,人家宇文述,可不像你,他夫人想什么就有什么,也学学人家。”
虞世基心里有火,不敢当着夫人说,一个人在书房里生闷气,呆坐着,脑子什么也想不成,弟弟虞世南悄悄推门进来了,他已经知道了兄长的苦恼,安慰他说:“兄长选吏不少,这次却大大不同,皇上对骁果军的重视,非一般军队可比,兄长定要小心。”
“唉!”虞世基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自己肩上担子重,皇上又是一个如此猜忌之人,我哪里敢胡来,偏偏你嫂子看不清局势,满心认为我这次捡了一个大元宝,其实,我明白,我怀里揣的却是烫手的地瓜,扔了不是,不扔也不是。皇上说是让我初选,那不过是放了一个风,就像钓鱼时投放的饵罢了,等着鱼上钩,看看杨家、宇文家,李家,哪个更感兴趣,以图防备罢了。我一个文人,负责骁果军将领的选拔,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虞世南笑了:“兄长能想到这些,小弟也就不用多说了,小心为是。”
他起身要走。
虞世基忙说:“不慌,你且说说,我这事怎么办才好?我现在让你嫂子一闹,一点主意也没有。皇上既然放出风了,我总得装装样子。”
虞世南轻轻一笑:“兄长是当局者迷,皇上让你初选,关键就是一个初字,在初字上做文章不就行了?比如,这些官员来投到你门下,总要报报履历,年龄,父母族系,你整理一下,报与皇上,再有针对性地推荐几个,放在前边,其他事由皇上定夺。”
虞世基拍了一下额:“真是旁观者清,好,好,这个初字讲得透彻,我一定按你说的做,大张其鼓弄出点动静,但是,只刮风不下雨,伯施,你还是出来做官吧,你要是出来,定比我强,咱虞家,就可能出两个宰相了,母亲已经离世四年了,你也该出来为官了,你的才能皇上是很欣赏的,当年,咱兄弟两个在顾野王老先生门下求学时,皇上那时还是晋王,就对你多有赞誉,一次次让你出仕,到后来,好不容易才请动了你,当了秘书郞,母亲去世,你又以守孝为名,辞了官,皇上还经常提起你呢,我哪天给皇上说一声。”
虞世南朝兄长施了一礼:“兄长还是不了解小弟,良禽择木而栖,当今皇上,不是小弟要投靠的主人。”
虞世基一愣:“皇上春秋正盛,你等他驾崩了再出仕,那要到什么年月呢?到那时,你的胡子也白了,腰也弯了,想出仕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
“小弟不这样想。”虞世南说:“且等一等,皇上虽是盛年,天下大势却不由他,等等吧。”
傍晚时分,管家带了两个道士回到府中。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太清宫的年轻道长。”管家指着个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道士给主人说,“小的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请来的,这几日在东都传得神乎其神,太清宫车水马龙,听说是咱李家,这位道长才松了口,亲自上门为咱请鸾。”
李浑、李敏打量了一下那位道士,看他着青色道袍,头上没有戴冠,只是插了一只木制簪子,身后站一略比他小的道士,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那道士两手一抱,朝两个贵人施了一个拱手礼:“小道青尘子,久仰国公爷和卫尉卿的大名,今日有缘相见,三生有幸。这位是我的师弟,青风子。”
李浑哈哈一笑:“里边请,里边请。”他手一指,请两个道士进客堂说话。
青尘子手一指:“国公先请。”
两人推来推去,李敏看两个人客气得没完没了,自己早已不耐烦,抬步要进去。
青尘子看一眼李敏道:“大人请留步,小道看你步履不凡,请转身向南,直上走几步让小道相一相。”
李敏一愣,看看李浑,李浑笑道:“让你走就走。”
李敏不知这个道士闹什么名堂,只好转身向南,大步走了两下,停下来,扭头看着道士。
道士施礼道:“大人,艮其止,止其所也。刚才那几步,就是人说的龙行虎步,大人,小道有礼了。”
看他如此多礼,李敏不好意思了,站在那个地方不敢再动。
李浑眼神有些复杂,他一直不相信侄子真应了天命,相反,他认为应天命的是自己,因为他名浑,有一个水旁,先帝曾梦到洪水滔天,谶言李氏当为天子,自己也应该符合这个谶言。现在道士一眼就看出李敏是龙行虎步,这就是人常说的王者之相,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这样的话不敢乱讲,道长,这可是灭门之言。”
道士哈哈一笑:“国公不信,那好,小道最善扶乩,小道给国公、卫尉卿请鸾再检验一次如何?如两者相符,请国公多赏几个钱才是。”
李浑听说扶乩验证,正中下怀,一手拉着一个道士朝里走。
李敏跟在后边,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迈步了,龙行虎步是什么样子,自己平时怎么没有感觉呢?
虞世基的府中客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京中官员听说皇上让虞世基选将,都知道要成立的这个骁果军是皇上的近卫,在那里面不说当统领,就是当个一般的郞将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虞世基对来府上拜访的一律平等对待,不说哪个好,也不说那个差,都是大加赞扬,询问一些履历、出身,再就是胡乱谈上一些家事,然后礼送出门。
到了晚上,虎贲郞将司马德戡也上了门。虞世基还是热情迎候,欢迎司马将军参加这次选拔,司马德戡进门先呈上礼物,是一枚珠子,他小声说:“下官只所以这个时辰来拜访大人,就是想让大人帮着鉴赏一下这枚珠子,它的神奇之处是白天没有什么与众不同,晚上,在黑暗中亮如明烛,请大人熄了烛。”
虞世基想着夫人正想要一件宝贝,司马德戡就送上门来,想吃空心菜,来个卖葱的!还美其名曰帮着鉴赏,真是难为他了,收不收,心里很纠结,但是,是不是像他说得那样神厅,倒是不妨看看,于是吹灭了室内的蜡烛,司马德戡小心取出珠子,捧在手心:“大人请看。”
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这枚珠子一开始就像一个烧红的鸡蛋,最里层红色,外层慢慢变为白色,最后,里层也成了白色,照得整个室内如白昼一般。
“妙。”虞世基暗自称奇,心里的防线瞬间决了堤,夫人太需要这样一件东西了,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不过虞某可能让司马将军失望了,请收起来,如此宝珠,平生得此一见足矣,不敢有觊觎之心。”
司马德戡忙说:“大人真是客气了,说是让大人鉴赏,都是下官的托词,宝贝赠英雄,宝贝送贵人是最合理不过了,专门晚上才来,为大人计,下官怕别人说闲话,大人尽管放心就是。”
虞世基让下人点上蜡烛,司马德戡已经将珠子装好,顺势放在虞世基的书桌上,虞世基看了,不再坚持,装作无意地扯起闲话:“皇上让老夫选将,真是用错了人,老夫一介文人,哪里懂得了军队的事,受命以来,吃睡不安,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不负皇上的信任。”
司马德戡若有所思:“大人,下官觉得皇上请您选将,绝不是一时兴起,应该有他的考虑,大人虽是文人,把握朝廷大局上,却是无人能比。”
虞世基听了,还是故作无意地说:“将军所言也有道理,其实,我觉得,骁果军就是皇上的禁卫军,冲锋陷阵的时候不多,主要还是拱卫皇上,老夫自我猜度,忠心当是第一位的。”
司马德戡深施一礼:“下官受益匪浅。”
李浑的府里灯火通明,道士已经请下了神,都静静地等着,沙笔只写了一个字:大。再无动静。
李浑和李敏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好请教道士。
青尘子看了一下说:“大字,加上一横乃为天,想成大事,定会有天助。大字,一人也,天下一人,是什么意思呢,小道就不明言了。大人,只要放手干,一定会成的,这是天意。”
李浑一直把两个道士送出大门,送上一份大礼,看着他们朝太清宫而去才放心地关上门。
与李浑作别,拐了一个弯,青尘子一拉师弟道:“咱再拐回去,向东走,不走来时路,今晚上想法出城。”
青风子不解:“徐兄,这是为何?”
青尘子笑了:“今晚不走,怕是走不成了,来的时候,你没注意到,路北小树林里,埋伏着杀手等着我们呢。我们目的已达到,不出城等待何时?”
两个拐回头,又经过李府前,一路向东,到了城门,大门已经关闭,两个朝城上抛上绳索,牵着绳子跳出城去。
然后一路向南而去。
走了数十里地,两人觉得有些累了,在路边歇息一会。
青风子问:“徐兄,你说神仙写下的那个大,真是天下一人吗,李氏当为天子,看来不差。”
青尘子笑了:“你也信?我是不信,我小试手法而已,想写哪个字就写哪个字。”
青风子道:“那我们来这一趟有什么意思呢,京城也没好好玩上一回。等回了山寨,兄弟们一定会笑话咱,说徐世勣、王伯当去了一次京城,什么也没做,空手而回。”
徐世勣大笑:“伯当贤弟,翟大哥让咱们来东都可不是玩的,是鼓动李氏兴兵,他们起了事,咱就可以在瓦岗大干一场了,可不是空手而归,是大功一件!”
王伯当还是不信:“他们会信吗?”
“会,一定会,他们本来就信,就像一锅菜,咱只不过放了一勺盐罢了,放多太咸,不放没有味道,现在正好,走,回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