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
王字赋听得此话,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外敌强匪来犯,左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的烂事。自己苦读十五年圣贤书,绝不会被这些琐事困扰。
王字赋双手正正衣襟,恢复从容之态,缓缓踱着步子:“不必慌张,上头派遣本官来此,正是为评事理的。”
“金得财死了!”说完衙役像是抽去了所有力气,两腿发颤再是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直哆嗦。
秦雨钟附耳小声向王字赋说明金家往事,王字赋听罢,令道:“县尉何在?将金家老少和石家父女,及那个道士传至公堂候审。”
大堂之上,衙役之间,老老少少哭成了一片。
“是谁先发现金得财尸首的?又是如何发现的?”王字赋摇着纸扇,悠哉说道。
然而大堂内满是哭喊声,没什么人注意到县老爷已然发问。只有歪斜着倚在石璨身上的三少爷金得寿,微微喘息着答声道:“照常理讲,每天清晨应是石管家的女儿石璨,帮忙伺候我大哥梳头洗漱。但今天直至午饭时,大哥都没出来唤石璨。我猜想大哥可能因昨晚饮酒过度,以至于日过三竿还未起身。这石璨虽是大哥的未婚妻,总归还是个黄花女儿,大哥衣衫不整与之相见总归不妥。所以我代其入内查视,不料……”,说到此处金得寿忽然猛咳起来,堂上多半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
公堂上哭泣声渐小,唯有金老爷还是旁若无人的嚎啕大哭大叫着——死去的可是他的“太子”啊!他黄纸的继承人!他自是悲痛至极,难以掩饰。
“把尸首抬上来。”王字赋仍是面不改色地说道。
四个衙役用一个破布裹着,抬上一个尸首,浓郁的血腥气味瞬间袭来,王字赋也不免展开扇子捂嘴干呕。血实在太多了,金得财身前的衣服已全被血浸透,一片黑红。一层层衣服被凝结的血黏在一起,分开不得。而且这血似是从金得财嘴中涌出来的——脸部、下巴、脖子留满了血印子。
“把仵作唤来,本官要当堂验尸。”
当堂?一听这话,吓得主簿秦雨钟赶紧欺身上前,小声提醒知县王字赋:“当堂验尸怕是不雅……”
说话间,底下又乱作一团,金老爷登时气得大嚷:“苍天啊!这是要亡我金家啊!今天县太爷能扒我儿衣裳,明日便能刨诸位的祖坟啊!”
道士也急忙跪立起身:“不可!金大少爷已魂归九重,这尸身阴气凝重,应及早入殓,抬去庙观施法超脱,怎能在此将赤裸肉身展露与众人啊!”
金夫人彻底哭开了,要不是金得寿阻拦,怕就扶到金得财身上去了,石璨也早就背过脸,羞涩的不敢多看。
“荒唐!”王字赋一拍醒木,大喝一声,霍地站起,行至金得财尸身前,对金老爷怒目而视说:“亏你还算读过几日圣贤书!怎得把人事道理忘得这样快!本官身为本县知县,自然是要以民为本、体察民情、秉公办事。不让许作检查,凭空断案,怎能公正!你阻拦本官就地检查,难道是想要他人私下贿赂仵作。好欺瞒本官?快快从实招来!”
秦雨钟本想上前阻拦,却刚一动身就被王字赋用眼神逼退,秦雨钟只好默默立在案旁不敢多言。
金老爷听了这话更是急火攻心,嘴唇微颤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字赋见状,突然转了话锋:“自然,你身为死者的亲爹,本官也认为你不会是凶手,毕竟虎毒不食子。但就怕有人会钻了这空子……”说罢,目光斜觑道士,见其早瘫坐在地上,两臂发颤、目光涣散。王字赋内心不禁冷笑:“本官也是新官上任,凡事还是公开办理的好,以免落人于口实。”
说话间仵作已来了,正要扒衣查看。金老爷急忙起身阻拦,却被仵作下意识抬手一挡,正巧打中金老爷额头。金老爷眼前一黑,脚下不稳,直往金得财尸体扑去。金得寿急忙想要接住金老爷,猛地一推石璨,借力也反身向尸体扑去。
惨叫声响彻整个县衙,金得寿在金老爷倒下前先扑在尸体上,金老爷则正摔在金得寿身上。见此变故王字赋也不敢大意,急忙传人去请郎中。经一番查问,金老爷的身子倒也没甚大碍。
只是在众人搀起金老爷许久后,金得寿依旧趴在尸体上,王字赋以为是他身子虚弱,需要喘息的缘故。想叫人把他胡乱拉起,但因心中烦乱还未说出口。
验尸遭到如此阻挠,实令他意外。
这些鄙陋无知的乡野蛮人!不验尸,这案子如何断得?本以为本官破例,猥自枉屈一番,向那些个鄙人解释事情缘由便能得到谅解。没想到他们竟还如此顽固不化!思虑至此,王字赋不免心带怒意,瞟了一眼还趴在尸体上的金得寿——要不是这小子还不识趣趴在上面,仵作就能趁乱验尸了。
王字赋如此想着,却被一个正在流动的东西吸引了注意,这东西正是从金得寿和尸体间的缝隙流出来的,颜色鲜红刺眼,拖着长尾,还在不断延伸,直冲着王字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