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子明白齐氏心里的苦,可这满院子的妇人哪个不是依附着贾五爷活着,奶奶这般非但讨不了好去,说不得惹怒了爷,往后又哪有好日子可过?
“不行,那丫头留不得了!”
“使不得啊,奶奶……”周婆子怵然一惊,被齐氏含恨的模样唬得够呛,“爷现下疼那丫头眼珠子一般,奶奶若是捅了这马蜂窝,岂非得不偿失。”
齐氏冷笑道:“姨母,我只说那丫头留不得,可未说是我自个动手,若是那丫头自己想走,便是我想拦也拦不住不是?左右她也逃过,不过想来她自是没上回的运气了。”
……
贾五爷走后,淮江府又下了场雪,此时三九虽过,可这天儿却是愈发不好过活了,湿冷湿冷的,贾府上下除了正屋和贾五爷的书房有地龙外,其他院子却只能靠烧炭盆子取暖。
芙蕖来时,薛明槿正同婉汐一起往火里加炭,整个人脸冻得红通通的,瞧见火盆子忙凑了近前。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继续这般冷下去,还不知有多少人遭罪呢。”
“这也是没法儿的事,老天爷要折腾,咱们肉体凡胎的也只能生受了。”薛明槿瞧芙蕖冷得厉害,忙把手炉递过去,道:“芙蕖姐姐赶紧暖暖吧,奶奶那里可是起身了?”
“起身了,瑞草正伺候着呢。”热腾腾的手炉握在手里,芙蕖这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说起过来的目的,“奶奶方才说了,今儿个打算与三奶奶去妙音寺上香,你便好生歇一天,省得过去了也白走一趟。”
薛明槿也未多想,难得偷闲一日,心下自是欢喜的,“幸好芙蕖姐姐说得及时,眼下可不刚好还能睡个回笼觉不是?”
芙蕖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薛明槿的额头,道:“瞧你这副惫懒的性子,也不知是怎生养成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锦鸡毛结成的毽子,塞进薛明槿手中,道:“你现下正是好动的年纪,怎可整日闷在屋里?诺,拿去没事儿打几下,也好松松筋骨,不过且记在屋里玩,可莫叫二奶奶的人瞧了去。”
薛明槿一瞧这鸡毛毽子顿觉好生亲切,想她前世小时还当真踢过,只后来出国留学,这类消遣便渐渐从她的生活中远离,更多的是打球、攀岩、冲浪、潜水什么的,如今回忆起来却只剩下不胜的唏嘘。
芙蕖见薛明槿握着毽子出神,以为她不会玩,便道:“很简单的,我打几下,你一看就会。”
说罢,芙蕖接过毽子伴着歌谣踢将起来,“一锅底,二锅盖,三酒盅,四牙筷,五钉锤,六烧卖,七兰花,八把抓,九上脸,十打花……”
芙蕖手脚灵活,没一阵就变着花样儿连踢了十几个不间断,瞧得薛明槿和婉汐一时心痒难耐,嘻笑着同芙蕖穿花式的踢了起来,哪成想三人这里方才玩出兴致,院上的丫头就跑来告诉薛明槿她爹李大柱来了,正在角门候着呢。
薛明槿早把那便宜爹给忘的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想与那种渣爹有任何瓜葛,当即便黑了脸,怒道:“你去同那人讲,我可没有那种将亲生闺女卖给人家活埋的爹,若不想自取其辱,便有多远滚多远!”
那来传话的小丫头吓的直哆嗦,哪敢多留,得了话儿转身就跑走了。
婉汐知晓那李老头儿不是个东西,也明白薛明槿的心情,瞧她被气得不轻,忙好言相劝,“不想理便不理,何苦气坏了自己?左右他进不得府来,你往后躲着他也就是了,待爷家来,自有爷替你打算。”
芙蕖瞧那李大柱也极不顺眼,冷嗤了一声,“偏生有这些个不长眼的,竟敢惹到咱们贾府门上来,虽说他是你亲爹,可你现在是贾家的人,他还当真以为有本事拿捏你了?”
薛明槿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厌恶,那李大柱寻上门来,无外乎就是为了银子,莫说她现在没有银子,便是有也不愿用自己的血汗钱去填李家那无底深坑,况她本就对李大柱没半分父女之情,又差点死在他与那魏氏手里,她是断不会忍气吞声认下这种爹就是,是以对婉汐和芙蕖笑了笑,却是不欲再此事上纠结不休。
而在角门外苦苦等候薛明槿的李老头儿得知闺女不肯见自个,立马傻眼了。上次齐氏虽赏了他十两银子,可那点银钱在他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花了个精光,这回李大柱本下了狠心,定要从薛明槿这里炸出点油水来,哪成想却是连人他都没见到。
李大柱怔怔站着,便是那卷着烟雪的北风刀子般钻进破夹袄里也一无所觉,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自个今儿若是讨不得银钱家去,可如何同魏氏那刁婆娘交待。
“诶?这不是李大叔么?”
就在李大柱惶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时,忽地从角门走出一名俏生生的丫头,仔细一打量竟是上次赏他银子的如锦。
李大柱眼中忽地迸出希望,忙哆哆嗦嗦地行了礼,道:“姑娘安好,可不就是小老儿。”
如锦是得了消息特特来见李老头儿的,虽心里很是不屑此人,奈何奶奶吩咐,她只好强忍着厌恶,道:“李大叔,这天寒地冻的,您老在这杵着做甚?难不成翠丫头没请您进府坐坐么?”
李大柱脸上霎时难看起来,必竟这女儿不认亲爹到底不是光彩之事,可眼睛他确实走投无路,便也顾不得脸面,抹起眼泪来,“不瞒姑娘,我那闺女当真是坏了良心,竟连我这亲爹的面都不肯见,就打算赶我离开。”
“什么?这宝翠怎地如此不知深浅?”如锦佯作惊讶道:“您老虽把她卖进贾府为奴,可到底没受过什么委屈,好吃好喝供着,怎能就因着这点小事便同您老甩脸子?”
如锦的话可说进李大柱的心坎里去了,心下又悲了几分,“正如姑娘所言,我便是有那不对的地方,可好歹养了她十几年,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她怎就如此狠心,难不成就眼睁睁瞧着我李家死绝,一家子活活冻死饿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