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叔来了?这个消息驱散了宽昭最后的一丝困意。
宽昭跟着妈妈来到客厅,果然见到陈叔叔和爸爸坐在那里,两个人抽着烟,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三姐已经洗好碗筷,桌子也刚擦过,残留的水渍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现在她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叔叔!”宽昭上前打招呼道。
陈叔叔在和爸爸说话的空隙中温笑着点了点头。
宽昭挨在陈叔叔身边坐下,听大人们谝闲篇。
爸爸说:“老余的一万块奖金发了?”
陈叔叔点点头道:“昨天会上发了嘛。有茶没有,倒杯茶嘛!”
他这是一点也不生分,而且是宽昭来了才说倒茶的话,显然希望宽昭亲自给自己倒茶。
宽昭和陈叔叔谁跟谁啊,没有现成泡好的茶,二话不说直接泡一杯新茶过来,端到陈叔叔面前。
放下杯子时不忘问一下爸爸:“爸爸要喝茶吗?”意思您要的话我也给泡一杯。
爸爸摇了摇了头,表示不喝,和陈叔叔继续谝:“老余还得行,化验室几年了都没什么成果,终于研究出点东西来了。”
听到爸爸提到“化验室”,宽昭来了点精神。还有“老余”,他知道是厂里搞化验的技术工,而且是唯二的一个。厂里另外一个技术工是老余的妻子。
老余夫妻年龄与爸爸妈妈相仿,不过在辈分上和爸爸妈妈差着两辈,连带着宽昭也比这二位高上一个辈分。
不过顺从爸爸妈妈的教导,平日里宽昭还是称呼老余为“余大哥”,称呼老余的妻子为“余大嫂”。
老余家住宽昭家楼上,而化验室就在宽昭家楼下。
宽昭对化验室的兴趣全在于那些个瓶瓶罐罐、滴管试管,还有五颜六色不知名的药水,虽然余大哥夫妻但凡自己在化验室时从来不许旁人进入,自己没在时则给化验室的门上了锁。但从外面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化验室里头的情形,四下无人的情况下也有机会翻窗进去近观。
当然,宽昭进去过化验室,但从来不会乱动什么东西,带着眼睛就够了。
又听陈叔叔说道:“他这个新发明一旦投入生产,厂里要省掉好些成本的,一年少说都是大几万!”
妈妈在一边听的啧啧不已。
宽昭也对数字尤其是钱的数目很敏感。听见说一次性发给余大哥一万块钱,这么多钱他可从来没见过,厂里一下子奖励这么一大笔钱,看来余大哥这是研究出了重大成果啊。
所以,在妈妈啧啧不已的同时,他的反应也一样。
窗外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吵闹声,听声是一男一女,吵得就像引爆了炸药一样激烈。
每个人对此都习以为常了,听见就听见了,什么多余反应也没有,最多偏头去看一眼。
宽昭偏头看窗外,漆黑一片之下,对面两栋楼,楼上一扇扇窗户里都亮着灯光。
虽然只闻人声,不见人影,但吵架的是哪家哪户根本不用多想,谁都知道左边那栋二楼上最右边靠近楼梯的那家就是。
二楼这排房屋前面有一个齐平的篮球场,球场下面是十几根水泥柱子撑着。以球场为顶,下面就是水泥库房,库房前就是公路。
二楼上面有三楼,一排房屋前还有一块宽敞的小场地,这块小场地同时就是二楼房屋的天花板。
大家常挂嘴边的“三楼办公室”,也就是厂长和书记办公室。书记和厂长是同一个人,其人姓杨,宽昭称呼其为“杨伯伯”。
还记得宽昭的干爹吗?干爹就是杨厂长的亲兄弟。
干爹多年前也曾在水泥厂工作,他是电工。
水泥厂承包了山上一个村的电,所以干爹也去村里收电费,宽昭家自然也不例外。
如此,干爹和爸爸妈妈算是早就认识,互相有点知根知底的意思。
当年妈妈背着出生不久的小宽昭翻山越岭闯拜干爹,到了干爹所在的村子,第一个瞧见人的就是干爹。
妈妈当下就决定顺应天意不再考虑其他人,回家后和爸爸通了气,于是后来干爹就成了干爹。
闯拜干爹这回事,按本地风俗来说要一早带着孩子出门,随便那条路,遇见的第一个男人就应当认作孩子的干爹。
然而爸爸妈妈们还是会考虑对方的实际情况,对方也免不了有同样考虑。
至少,孩子不能认一个多灾多难、一事无成甚至是十里八乡闻名的二流子为干爹。
反之,孩子给别人当干儿子人家也不一定接受,譬如孩子有妈没爹,那么识时务的单身或寡居妈妈也自觉不去给儿子闯拜干爹。
这样一来,只有无论天意还是人事上都顺了,才能算是有那个缘分。
宽昭和干爹就有那个缘分。
干爹的电工工作只干了一年不到,他是主动放弃这个收入可观的岗位的。
原因很可以理解。因为干爹之所以得到这份电工工作,是靠哥哥杨厂长的关系。
按理说电工也算技术工,但干爹的技术达不到要求,这是他兴冲冲地上岗后才自己发现的。
一个能把正常的意外停电酿成人为火灾事故的电工,怎么能算胜任了本职工作呢。
火灾是在配电室发生的,没人受伤,但是水泥厂因此停止运转三天,宽昭爸爸和其他工人因此放假三天。
在此事平息过后,尽管杨厂长没有说什么,但干爹自知闯了祸,更通过此事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难以胜任这份工作,哥哥当初跟他说的难度不大,劝他尝试尝试云云,都是善意的谎言,费尽心思为了拉兄弟一把,还得顾及着兄弟的自尊心。
干爹很快主动请辞了,造成的事故虽没追究他的责任,但他仍感到无颜见人。
杨厂长最后也顺手推舟地答应了干爹辞职。
临了,干爹还是做回了种地的农民。
但是至少这样一来,他能够踏踏实实,至少他对侍弄庄稼很在行,而且安于其中。
正所谓与天斗,与地斗,终生劳作,其乐无穷。
三楼上除了厂长办公室,其他房间则是会议室及各科室。化验室算是唯一没设在这边三楼上的一个科室。
对面二楼的吵架声持续了没几分钟就停下了。
茶的热气散了一些,估计不烫口了,陈叔叔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茶杯放回桌上后,他忽然问道:“今天出什么?”
这话不知前因后果的人听不懂。他是指今天的六何彩应该差不多开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