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有趣啊。”魏无名望着楼下出现的那个黑雾男子,脸上浮起一抹愠色,“连天渊的执镜堂都出动了。”他饮了一口茶,望向对面的中年男子,“你知道出卖圣主,是什么后果吗?”
中年男子似乎没有听到威胁,仍然面无表情:“既然你不相信我,自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魏无名翻手将手中的匕首向中年男人刺去,后者波澜不惊以掌为刀,立时和他缠斗在一起。两人这次动了真格,虽隐匿了气息,却仍然打得周遭虚空不断湮灭,不断重组。两人修为何其高深,转眼便从望春阁打到了天掩城外,二人浮于虚空,未曾起身,仍旧盘腿而坐,一招一式无踪无影,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魏无名怒道:“你真要跟我翻脸?”
中年男子道:“除了我,你们在天渊还布下了多少后手?”
魏无名道:“你什么意思!”
“那季家少爷虽是发髻藏针,却是实打实地动用魂穴射出了暗器,这确实不算作弊,但魂穴驭物,这不正是你们的修行之法吗?”
魏无名露出惊容,他原以为那是对方泄露了己方功法的秘密,所以看到执镜堂的人出现时,料定自己已被出卖,故而愠怒,未曾想现在却被反咬了一口。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犹豫间,手上的争斗已落了下风。
望春阁内,那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归城的段亦晨。
众人都识得这位风华绝代的小公子,只是他和黑雾男子突然接连出现,令人错愕不已,一时间竟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做何反应。
柳灵均从房檐上轻轻跳了下来,尽管她没有修为,身法却极为飘逸灵动,叫人赏心悦目。少女大大方方走到段亦晨跟前,冲后者扮了个鬼脸,声音掩不住的惊喜:“啊哟臭小子,你怎么从天书院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快无聊死了。”
“我回来还没多久呢。我回来你不在府中,爹爹不在府中,亦云那个小丫头也不在府中。阿来说不知道爹爹和亦云去了哪里,倒是探听到你跑来望春阁看热闹了,我便寻了过来,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又闯了大祸。”段亦晨顿了顿道,“阿来跟我讲爹爹要你学琴棋书画,你却三天两头跑出来惹是生非,等爹爹回来,得禁足你半个月。”
柳灵均吐了吐舌头:“阿来才不会这样胡说八道。”
见两人举止亲密,有人道:“我想起来,先前段大人在百草谷救过一名少女,带回了天掩城,便是她了吗?”
“你说的是两年前被异兽突袭的那个百草谷吗?百草谷也算是我天渊的一部分,当真人间惨剧。”
“她身上布有段大人的秘法,难怪季家家主也拿她没有办法。”
众人议论纷纷,猜出了柳灵均的身份。
段亦晨向黑雾男子抱拳道:“这位大哥,灵均姐若是得罪了你,我替她向您赔不是了。”转身又向主考官唐恒以及季家家主季伯永和徐家家主徐英一一行礼。
柳灵均轻声嘀咕:“呸,臭小子,谁要你替我道歉。”
黑雾男子目光一直放在段亦晨身上,这位少年仅以一支羽毛便撞开了他的铁链,令他颇感惊讶,眼瞧着段亦晨招呼众人如此面面俱到,不由得冷笑一声:“你就是段家那个天才少年段亦晨吗?我听说过你,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少年英雄,没想到年纪不大,倒是好会装模作样,笼络人心。”
段亦晨打小便被父亲要求待人处事需有礼有节,他被众人寄予厚望,自是处处严于律己,不敢怠慢,有时终归是迂腐了一些,但天掩城众人都了解他性格,均尊称一声“小公子”,而今没来由地被黑雾男子这样一顿讥讽,饶是以段亦晨的心性,也不由得感到恼怒。
主考官大人唐恒此刻哪里还敢心不在焉,清了清嗓子,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执镜堂的这位大人,老夫乃天掩城青岩修院的主考官唐恒,阁下千里迢迢来到青岩修院的试选场,不知有何指教?”
众人听得“执镜堂”三个人,均感到了一阵压迫。执镜堂乃是天渊内族的执法机构,虽说内族和外族早已分治多年,但从本质上来说,内族只是无心治理俗事,却始终是天渊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
听得唐恒询问,黑雾男子冷哼一声:“我乃执镜堂的掌镜使暗天凌,指教倒是不敢当。”他望向柳灵均,冷声道,“她是青岩修院的人吗?”
唐恒早料得柳灵均和段家关系匪浅,但并未想到会惹得段亦晨现身。他不知执镜堂此番来意,段家掌管天渊外族四部之首的御部,在天掩城无论是名望还是权势,都称得上是真正的土皇帝,双方都不便得罪,不敢贸然回答,只好凝神不语。
“喂,这位小哥,你有什么事情直接问我就好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要道歉的话,也应该是你道歉才对吧?你先突然偷袭本姑娘,现在又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地攻击人,本姑娘就是本姑娘,可不是哪的人。”
段亦晨也不明来者何意,但他知道执镜堂出手绝非儿戏,柳灵均行事又向来糊里糊涂,当下压住心中的疑虑和怒火,道:“正是,暗大哥,若是你和灵均姐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便是。”
暗天凌只觉得众人在一唱一和,面色更加凝重:“段少爷好大的威风,盗了执镜堂的天承镜,岂是一个小小的说开了就能了结的?”
此话一出,众人大感吃惊,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柳灵均。天承镜不光是执镜堂的一尊至宝,据说其中更是留有天渊族的许多机密,这是一桩重罪,岂能是误会?众人吃惊之余,疑虑也更甚,天承镜非同小可,柳灵均这样一个毫无修为的少女怎会偷得到的?
柳灵均也不敢含糊,忙摇头摆手:“我……我才没有!”
暗天凌翻手间便封锁了整个望春阁的空间,再次令众人骇然,封锁一方天地,这是识藏境才有的本事,不曾想暗天凌年纪轻轻,修为却已到了识藏境界。
“既然没有,那你便跟我回执镜堂去!”
暗天凌说话间,一条黑色的锁链如同游蛇一般再度向柳灵均探去,柳灵均吓得哇哇大叫,众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谁家少爷能拿到青岩修院最后一个的名额,生怕惹祸上身,连连后退。
段亦晨暗叫不妙,黑色魂穴陡然浮现在眉心处,他踏前一步,挡在柳灵均身前,驭起灵力接住锁链,锁链发出哗啦啦声音:“暗天凌大哥,这样无凭无据就要带走灵均姐,似乎有些不明不白,不妨查证后再说。”
“早便听闻段家在天掩城独大,不把内族放在眼里,没想到现在竟敢公然叫板执镜堂?”
那锁链在两人手中扯了个直,段亦晨听到他又污蔑段家,没好气道:“这事又和段家有什么关系。”
两人僵持不下,均有所忌惮,不敢真的动手。柳灵均躲在段亦晨身后喊道:“喂,这位小哥,你怎么比我还糊涂,凡事都讲求证据,你凭什么污蔑我拿了你的那个什么破镜子?”
“若是没有,你敢让我搜身吗?天承镜被盗,现在执镜堂已有数名掌镜使从天寻峰出动寻来,我正是感应到了你身上天承镜的灵力波动,方才追踪而来。”
柳灵均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段亦晨前面:“你要搜就搜,我怕什么。”
黑雾男子凌空一掌拍向柳灵均,段亦晨忙叫道:“灵均姐小心!”
那一掌只是虚晃的一道劲风,劲风扑向柳灵均,后者下意识地偏过头闭起双眼,随后听得“哐当”一声,一枚手掌大小的银色物件从柳灵均身上落下,掉在了地上。
黑雾男子隔空探物,一把将那银色物件取了过来。
段亦晨瞧得那是一枚古朴而又精致的底座,上弯下平,形似月牙,泛着幽冷的白光,一看便不是凡物。黑雾男子大叫道:“这不是天承镜的镜架,又是什么?我看你还如何抵赖!”
柳灵均瞪大了双眼:“我……我何时有过这玩意儿?”
“你们还敢抵赖?”
段亦晨放了手中的铁链,未曾想自己刚回天掩城就遇上了这等大事,他再聪慧早熟,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难以处理这样的局面。眼看人证物证俱在,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绝不相信灵均姐盗了执镜堂的天承镜,你若要抓她回去,就将我当作从犯,一同带回执镜堂去。”
暗天凌只道段亦晨是以段家少主的身份相威胁,量自己不敢带他走,更加恼怒:“好。此事若真与你们无关,执镜堂查清之后,必会给段家一个交代。”
他抖动锁链,正要束了柳灵均和段亦晨,却听一个声音阻止道:“且慢,这位暗天凌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阁下。”
暗天凌转身看向说话之人,却是季家家主季伯永:“你有什么问题?”
“执镜堂的天承镜,一般都放在哪里?”
“自是在执镜堂里。”
“请问这位暗天凌大人,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修为如何?”
暗天凌道:“她没有修为。”
“好,暗天凌大人,天寻峰离天掩城少说也有二三百里的路程,敢问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姑娘,如何翻山越岭,去到天寻峰盗了执镜堂的天承镜?又为何要去盗取执镜堂的天承镜呢?”
柳灵均万万没想到这个可恨的糟老头子竟然会不计前嫌,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不由得感激地望了对方一眼。
暗天凌愣住了,仔细琢磨,觉得其中漏洞百出,但眼下又的确在柳灵均身上搜到了天承镜的镜架,他实在难以解释,只好道:“此事确实蹊跷,执镜堂自会查证清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他说着,手中的铁链再度扬起,卷住了段亦晨和柳灵均。
“慢着。真把人带回执镜堂,还不是任尔等诬陷天掩城和段家少爷,嘿嘿,到时候,白的只怕也会变成黑的,不妨便在这里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你是在怀疑执镜堂?”
季伯永态度变得意想不到的强硬:“内族和外族早已分治,执镜堂却来天掩城不由分说抓人,外族千千万万子民,谁没有受过段家的恩泽,岂能容你们这样不明不白带走段少爷?你们说对吧,唐恒大人、徐英大人?”
唐恒和徐英均想置身事外,但被季伯永这样一激,也不得不应和。徐英心中暗骂季伯永奸诈,又暗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替段亦晨说话,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向段家示好的机会,执镜堂再强横也属于内族,天渊内族外族分治多年,难不成还有人能在天掩城扳倒段家?
想通此处,徐英道:“不错,请问执镜堂有内阁府的旗令吗?”
段亦晨挣脱开铁链,拉起柳灵均道:“确实如此,此事牵连太大,我不能贸然跟你回去。”
执镜堂向来说一不二,暗天凌没想到这些外族之人居然真敢挑战执镜堂的威压,怀疑执镜堂的公正,森然道:“反了,既然如此,那我便把你等全捉回去问罪!”
“执镜堂想要这样无理拿人,可把天掩城看得太简单了。”
季伯永抬手间从怀中取出一个琉璃杯,他将手中的琉璃杯往地上一扔,那琉璃杯碎在地上,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而后,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只庞大的虎蛟从地底冒了出来。
那虎蛟先是探出来了一个脑袋,直接将季伯永撕成了两截。随后,那虎蛟从地底腾起,望春阁塌了。
“是异兽!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