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寿等在前,小侠客在后面跟随,蹿房越脊,一直奔西南,由房上走出去有三道寨子,下了大墙,只见黑压压一片树木,南面是桃树,北面是杏树,在当中是一片菜园子。现在是九月时间,畦中的菜都净啦,这段菜畦东西约有六七尺宽,南北有一丈一二尺长,都是菜畦,异常的宽阔。张德寿说道:“姓萧的,你看这儿好不好?”又叫道:“三位哥哥北面站立,我与他一人单打独斗,给我的老师报仇。”张德寿戥壳皮一晃,奔银龙便砍,银龙双笔接架相还。战了五七个回合,贼人的戥壳皮被银龙左手的笔拿住,右手的笔奔贼肩头便点,贼人闪躲不及,受了微伤,哎哟一声,抹头向西便跑。您道小侠客为何不向他的致命处扎呢?小侠客这是别有用意,为的是将他们扎的血淋淋的,明天老寨主必问,为何在九龙山伤人?小侠客好有答词,就说他们夜间暗算我,错非在九龙山动手,要是在别的地方,就将他们都结果了性命。这么一来,这叫人情两尽,还引不起大风波来。闲言少叙,张德寿向菜畦西面跑的时候,小英雄留神观看菜畦中,有一寸多高的草儿,有人走的脚印,有马踏的脚印儿,小英雄看明白了,随后便追。张德寿由第一畦跑到第二畦上,被菜畦绊倒。银龙心中暗想:“我照他肉厚之处,扎他两笔。”心中思想着,向张德寿身前一纵,就觉着脚底下发软,愈较劲愈向下沉,小英雄自知中计,恐怕双笔扎了自己,将双笔一掷,两手一拢磕膝盖。这二三百道菜畦内,原来里面有三十六道陷坑,将小英雄打落在第一道陷坑之中。这二三百道菜畦,并不是都是陷坑,其中这三十六道陷坑,有三五相连的,有隔五七道菜畦是陷坑的,陷坑上面铺的是竹席,席之四周用竹钉儿钉在就地,上面撒上二三寸浮土,然后撒上草籽儿,用九龙山上的山水浇了,三五日便长起青草。上面的人脚印儿,是用藤子条绑上破鞋,慢慢拍出来的脚印儿,如同人走的一般不二,马的脚印儿也是这样造做的,若不然银龙还是真不能上这种当。坑底下铺的是石灰面儿,有一丈六尺深陷坑,银龙落在陷坑之中,上面的土向下落,底下的石灰向上起,银龙再用手护眼时已来不及,将双眼已经迷的不能视物了。
张德寿见银龙坠入陷坑,哈哈一笑,对秦尤等说道:“三位哥哥,你们看看如何?小短命鬼纵然有托天的本领,这回大概也难讨公道。”语毕,由腰间百宝囊中取出五钩如意抓,走到坑边,伸下抓去,将萧银龙抓将上来。柳玉春、秦尤二人也过来了,掏出飞抓将萧银龙四马倒攒蹄捆上。秦尤说道:“将他宰了吧。”张德寿说道:“秦大哥你说得真容易,将他宰了?没有那么便宜他的。
绿林道的人死在他手里的,不知道有多少啦,这小子就是老胜英的爪牙,他比老胜英厉害十分。今天我报老师之仇,你报杀叔之恨,将小冤家凌迟处死,一刀一刀的剐他,先割他的二目。秦大哥,你揪着他头发,将头巾绢帕给他捋将下来,我用飞抓将他的双笔先抓上来,剐完了他,用双笔将他钉在就地。”张德寿将双笔由陷坑中抓将上来,秦尤已然将银龙的头巾绢帕俱都捋将下去。张德寿对萧银龙说道:“你是萧三侠的后人,谁人不知震三江萧杰?父是英雄,儿是好汉,你也曾做过不少轰轰烈烈之事,岁数虽然不大,可称得起镖行的人物。今天我是一刀一刀的割你,你要哼哈你就不是萧三侠的儿子。”萧银龙自落在陷坑之中,心中那分难过就如同钢刀刺心的一般,自己又是后悔,又是懊丧。悔的是自己奉胜三大爷之命,下书来的,谁叫自己与贼人较量,致落在陷坑之中?懊丧的是若为下书,死在有名人物的手中,名正言顺,落个万古不朽;自己平生心高志大,半途丧在万恶淫贼之手,也太不值了,大江大浪俱都闯过,不想坠入四个小辈的圈套中。再说自己乃是千顷地一棵苗儿,从此香烟断绝,不能在二老堂前尽孝。小英雄正在思想之际,忽听张德寿说要将自己千刀万剐,小英雄钢牙一咬说道:“淫贼张德寿!不要臭美。
萧三侠的后人,乃是奇男子大丈夫,岂能哼咳?别说千刀万剐,你说是刀山油锅,少侠客我敢钻也敢跳。少侠客被你一刀一刀的割了,将来你还不知落得怎么样死呢!少侠客在阴曹地府必然看得见你!”萧银龙虽然嘴里这样说,心中可不兔颤跳。您道若是在别处遇难,还许有能人前来解救,镖行的能人甚多,到处皆有;惟有在这座九龙山上,高山峻岭犹如削壁一般,就是肋生双翅,都不能飞到此处,这一回是准死无疑。张德寿叫道:“崔大哥!你过来帮个忙儿,他无论如何嘴强,我今天也要叫他哼咳。
我先不割他的肉,这小子的坏,杏核眼一转,就冒出坏来,眼是心中之苗,我先用刀剜他的二目,他无论怎样刚强,一剜他的眼睛,他也得哎哟。秦大哥揪着他的发髻,崔大哥你过来,拢着他的左边,柳大哥拢着他的右边,好不叫他动弹。”崔通有不忍之心,遂说道:“张德寿,你既然要报仇,杀人不过要他一死而已,何必如此呢?”秦尤说道:“崔贤弟,咱们是联盟的弟兄,萧银龙是胜英的心腹,胜英与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了胜英一个心腹,也不枉使尽了心机,报仇雪恨。今天好容易捉住了绿林道的对头,又给我报仇,又给张贤弟报仇,又给绿林道大众除了祸害,一举三得。崔贤弟,你就不帮个忙儿吗?”崔通被逼不过,这才过来拢住萧银龙的一只胳膊,柳玉春也拢住一只胳膊,秦尤揪着银龙的头发,张德寿举着刀就要剜银龙的眼睛。银龙说道:
“姓张的,你要是大丈夫,你给姓萧的一个痛快,咱俩结个鬼缘。
你要是剜姓萧的眼睛,一见血我就骂你八辈,什么不好听,我骂你什么。”张德寿说道:“姓萧的,你只要不哼咳,你就是少侠客。姓张的不怕挨骂,你的嘴,我的刀。”说着话就要向银龙的眼中递刀。张德寿哼了一声说道:“我这口刀是圆头的,没有尖儿,如何能剜他的眼睛?秦大哥,你的匕首刀有尖儿,你借我一用吧。伸手由秦尤背后抽出匕首刀来,偏着刀尖儿向银龙的眼中便递。银龙一闭眼,银牙一咬,张德寿说道:“你就是闭眼也脱不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钢刀看看到在银龙的眼边,就听嗖的一声,鲜血淋漓,几乎栽倒尘埃,钢刀撒手,张德寿口中直喊:“怪哉!怪哉!”立时一道白线由张德寿的背后而来,英雄咳嗽一声:“什么人大胆,敢在九龙山私自害人?岂不知九龙山的山规吗?”张德寿甩手不敢答言,秦尤、柳玉春、崔通俱都撒手,犹如木雕泥塑,不作一语。就听此人说道:“你们几位要与他有仇,他有家乡住处,又有十三省镖局子,你们不会到他家中或镖局子找他去吗?九龙山的饭竟喂了些无知之人。我要不看在崔大哥的面上,我非说不好听的不可。”崔通说道:“贤弟既看在劣兄的面上,就不便向下再说啦。”张德寿、秦尤、柳玉春一看,来者不是别位,正是本山的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方才打的暗器,原来是白家的独门绝艺,天下无双,百发百中的月牙镖,将张德寿的手背片下一薄片儿肉去。张德寿等情知理亏,借着崔通解劝之时,三个人遂暗暗溜了边啦,逃之乎也。崔通见他们走了,又见白俊向银龙道惊,遂也去了。
白俊走到银龙面前,说道:“三弟,你真不愧侠客之后,果然没有哼哈之字。在聚义厅上面不更色,在荒郊旷野,群贼加害,毫无畏惧,真不愧为白俊的盟弟。愚兄救护来迟,望贤弟恕过。”语毕,将银龙绑绳解开。银龙说道:“不是二哥来到,小弟已作泉下人了。”遂将发髻挽好,用绢帕包头,戴上了壮帽,整理衣襟,然后与白俊行礼说道:“二哥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白俊说道:“贤弟说哪里话来?自己弟兄,何必如此?这都是愚兄之忽略,致使贤弟受此宵小之欺凌,明天愚兄必叫贤弟出此恶气。咱们大哥向来是朴实忠厚,不说谎言,明天叫咱们大哥,在我家老寨主的面前,将他等刺杀贤弟之事,对老寨主说明,请老寨主发命令,叫他们与贤弟聚义厅前比武,贤弟的武学在他们之上,劣兄已经目睹。在聚义厅前比武之时,贤弟别照致命处扎他们,将他们扎个鲜血淋漓,叫他们滚一边养伤去,也出了贤弟之气。”萧银龙说道:“此事不必禀明老寨主,愚弟咎由自取,决不该与他们在此较量。我本是下书来的,谁叫我一时不忍,与他们较量?倘非仁兄救了小弟,小弟死在这里,两头不知底细,我胜三大爷必疑九龙山所为,屈煞好人,暗中笑煞贼人。
那时两造杀得天昏地暗,岂不为小人所愚弄?此事不特使愚弟长一番见识,这也是教训小弟的。小弟有几句冷言冷语,二哥莫要怪罪小弟。张德寿乃是个采花的淫贼,小弟深知其所为,后山若有家眷,千万留神。崔通虽然忠厚,但与此辈小人们常处,难免与之俱化。”白俊闻听说道:“此山只有愚兄的家眷,后山内有家母与小妹,小妹名菊贞,武技不在你我之下,这群小子不去便罢,去了是准吃苦头。婆子丫环也有会武的。其余寨主喽卒的家眷,俱都在山寨之南另有一寨,贤弟你不必过虑。这座山不比别的山,这四个小辈,不做无礼之事,是他们的幸福;倘做无礼之事,插翅也难逃。”萧银龙又说道:“二哥,小弟尚有一事相求,这个张德寿是个万恶淫贼,秦尤是盗万寿灯与刺杀钦差大人的正凶,尚在通缉之中。千万可别叫他们出山,以免良民涂炭。”白俊说道:“此事只在愚兄一句话耳。十二道钢闸有五百喽卒把守,无山令决出不了十二道闸,这四个贼子,决不能请下山令来。明天我晓谕把守十二道闸的头目,不叫他们四人出山。”弟兄二人说着话,走到光辉寨,白二少寨主将童子唤醒,童子与银龙打了净面水,洗涤面上的尘垢,掸去身上的灰土,沏来香茶,弟兄二人谈话。银龙问道:“二哥何以知我被害?”二少寨主说道:“贤弟进山之时,吾见他们四人面带不悦之容,吾恐怕他们有暗昧之事发生;三更来天,我遂来在光辉寨上宾馆,察看贤弟的动静。
吾进屋一看,不见了贤弟,我遂往四外探视,忽闻桃杏林中间有人说话的声音,我闻声追至,正赶上贤弟与张德寿动手。比及张德寿受伤逃走,往陷坑引领贤弟,我欲发言已来不及了。”萧银龙闻听,这才明白二少寨主救自己的情由。二人坐在上宾馆中说话之时,萧银龙并不提黄金印三个字,还是二少寨主白俊说道:
“明天吾家老寨主对黄金印之事,必实行公议办法,无论怎样发落,贤弟千万不要驳回,由公议而行,贤弟纵然驳回,也是无效,徒取无趣。”银龙唯唯称是。二少寨主说道:“明天贤弟走后,见了三侠,多替愚兄致意,以后镖行老少,凡在本山遇难者,愚兄若知之,必然竭力相救。并望贤弟多加良言,致意三位老侠客,此事最好和平解决,倘若以武力解决,彼此两方皆有不便,恐都无好结局。总而言之,总是不发生战事为妙。再者,九龙山的势情贤弟已亲眼得见了,知子者莫如父,知父亦莫如子,我父平生好奇好胜,顺者无论怎么办都行,逆者无论如何也不能办。”萧银龙说道:“仁兄之言,小弟敢不如命?现时小弟之命,在兄掌握之中,弟出山之事,全仗仁兄了。”二少寨主说道:“贤弟不必客气,愚兄尚有公事在身,不能久陪,贤弟多要小心。还有一事,明日吾父若款弟饮酒,弟千万勿扰,山中有许多的不满意贤弟之人,总以早出山为妙,多在九龙山一时,贤弟多一时危险。”萧银龙说道:“多承二哥指教,小弟谨当遵命。”语毕,二少寨主出离光辉寨上宾馆,银龙向外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