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市人民医院，住院区过道。
“你父亲的尿毒症已经进入晚期阶段，不尽快做肾脏移植手术，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需要多少钱？”
“治疗费用大概15万左右。国内不准肾脏买卖，必须捐赠，一般来说，还得给捐赠者家属35万左右的感谢费。所以，你们至少得准备50万才行，这还不包括肾脏移植之后的护理费用。”
“好的，我会尽快筹钱，有合适的肾源请一定优先给我爸。谢谢医生。”
“肾源倒是有合适的，只要你准备好足够的费用，我们立刻安排。”
“好的，我会尽快筹齐。麻烦医生所有事情都跟我说，别跟我爸妈说。谢谢。”
“明白。不客气。”
……
看着医生离去的背影，周一鸣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软在座椅上。
五年前母亲得了乳腺癌，手术成功，侥幸保住了一命，但是家底也差不多被掏空了。
去年父亲查出来患了尿毒症，剩下的家底全部掏空。不得已，他们只能卖了房子。
可是要命的是卖房款被周一鸣当时的女友李萌萌联手他的发小葛宝春给卷走了，俩人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等到了合适的肾源，父亲活下去的几率大增，可是五十万的费用着实让周一鸣为难。
这时，母亲张桂枝走了出来，小声问道：“儿子，医生怎么说？”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周一鸣赶紧强打起精神，笑着回道：“医生说有合适的肾源可以给我爸用，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给我爸做手术了。只要手术成功，我爸就可以恢复正常。”
张桂枝高兴地拍了一下手，随后她又问需要多少钱。
“没多少钱，十几万，我找赵虎他们借一点，应该能筹齐。等我爸好了，咱们一家可以一起还钱。只要人在就行，总有一天可以还清。”
“那就好，那就好……十几万也不多，等你爸好了，咱们一起努力挣钱。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赶紧告诉你爸去。”
周一鸣笑着对妈妈点点头，看着她欢快地跑回病房，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转身去工地上班。
其实周一鸣正规本科金融专业毕业，但是现在大学生一点也不值钱，应聘了好几家公司，最高的只给开月薪3000元。
那时候母亲做手术急需要钱，他必须要找工资高的工作，便抛弃了写字楼的工作，通过朋友介绍去工地上班。
工地上虽然辛苦，但是一天能到手两、三百，比坐在办公室里挣的多。
去年周一鸣成了一个小工头，手下带着10个兄弟，在本市最大的房产公司名扬地产的工地干活。
算下来，一年也能挣十几万。
但是工资是要一个月一个月领的，甚至还会遇到大包工头拖欠工资的情况，就算他挣钱速度在这个三线城市不算慢，可是短时间内也筹不到五十万。
周一鸣来到工地，看到工人们都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见他来了，他手下的10个兄弟赶紧迎了上去。
“一鸣，我来叔怎么样了？”赵虎问道，他是钢筋工。
周一鸣叹息一声，回道：“没啥大事。你们怎么不干活，围在一起聊什么呢？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干活的时候要认真，咱们口碑好了，以后找活都不难。”
赵虎赶紧回道：“不是我们不干活，是出事了。4号桩的钻头又掉了下去，这会儿正在找水鬼下去捞钻头呢。上次李大金下去差点死在里面，现在没人敢下去。听说价格已经提到了5万，还是没人敢下去。”
一个项目规划完成之后就轻易不能改变，每一个桩的位置在哪里，必须严格按照图纸来。
有时候打桩会遇到怎么打都打不下去的情况，这个时候就得用一些特别的办法了。这种情况是少数，常遇到的情况就是打桩的钻头掉进几十米深的桩里。
一个钻头价值几万到几十万不等，肯定不能就不要了。而且钻头不取上来，也没法继续打桩。
而打桩的位置又不能改变，那就必须把钻头取上来，不然整个项目都得停滞。
这样就催生出来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俗称工地水鬼。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穿上防护服，带着氧气，潜下几十米深的水泥浆里用钢丝绳将钻头捆住拉上来。
看上去好像很简单，只要会潜水就行。其实，不然。
水泥浆的压力比纯净水大多了，潜入几十米深的水泥浆里，人体受到的压力非常大，一举一动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身体素质不好到爆，绝对会永远留在下面。
这个工作危险性很高，完全就是拿命在拼，所以工地给出的报酬也很高。
下去一次，活着上来，至少给两万。如果不幸死在下面，找到尸体，赔偿五十万，找不到尸体赔偿八十万。
这个四号桩非常邪门，刚开工的时候，钻头只能打下去十米左右，再往下怎么都打不下去。后来工地上搞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打下去。
但是打下去是打下去了，可是那钻头经常掉。算上这一次，已经是第四次了。
前面三次都是李大金做水鬼，下去把钻头弄上来。但是上一次他差点死在下面，说什么都不敢再接这个活了，给多少钱都不接。
根基不能打，那整个项目都得停滞，所以大家才这么清闲。
周一鸣的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想法，不如他下去试试。如果身体实在受不了就放弃，赶紧上来。如果侥幸把钻头弄了上来，立刻就能弄到几万块钱。如果真的不幸挂在里面了，赔偿金也足够给父亲治病了。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周一鸣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才27岁，没到拿命拼的时候。他真出事了，父母怎么办？即使父亲治好了病，怕是也会因为伤心过度，活不了多久。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回宿舍休息去，难得可以光明正大偷懒，干嘛傻乎乎地在太阳下面晒呀。”周一鸣说完就朝着宿舍方向走去。
赵虎他们就喜欢凑热闹，没跟着回宿舍，又跑去看热闹去了。
周一鸣来到自己的床铺，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躺着思考怎么筹钱。
过了一会，医院那边来电话了。
“喂，我跟你讲哦，医院里又收进来一个病人，也需要换肾。我暂时没告诉他有肾源可以去尝试匹配，你要赶紧筹集医药费，要不然我可就告诉他了。现在肾源紧张，错过这一个，你父亲可能就等不到下一个了。”
“医生，千万别给别人，我一定尽快筹钱。”
“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能筹到做手术的钱，我还是安排给你父亲。如果你筹不到足够的钱，那我只能安排给别的病人。”
“行，谢谢医生。”
周一鸣把手机扔到床上，噗通一声坐在床边。他的脑子里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要不要做水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