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叶此时并不好过,他只感到体内的气息剧烈翻腾起来,好像有无数道火线在里面乱窜,从头到脚的灼烧着他,给他每一寸的肌肉里灌满硫酸。
为了抵抗住这种剧烈的疼痛,他开始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并逐渐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听觉视觉都没有了。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僵僵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造成他现在这样的原因很简单:刚刚那一招力量过于强大,对于他那没有修行过的身体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组织经脉皆受损严重。
能坚持着不休克而死已经是一项奇迹。
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比无际的黑海里,只有顶上有微弱的光芒,底下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自己正不断下沉,不断下沉,控制不住的下沉。他害怕极了,如同要溺死的人一般,不断拼命往上划去,企图抓住一丝希望。
“这小子怎么啦?”望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葛叶,这几个田不冲的手下也都满脸狐疑,互相交流着眼神:是这个小鬼翻手之间灭掉妖怪的?怎么看都不像啊,而且,他倒在地上干嘛呢?是真死还是装死?
不过,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得到的皆是疑惑。
交流无果之后,其中一个人壮了壮胆子,轻声叫道:“小英雄?小英雄?”见葛叶无反应后,他又猫着腰接近葛叶,推了一下葛叶,试探着说了一句:“小英雄?我家老爷有请小英雄到一旁的树林里休息片刻,待会儿有要事要和小英雄商量。”
等了一会儿,葛叶依旧没有反应,仔细看去,只见他眦目欲裂,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小英雄?”他们又一连叫唤几声,但见葛叶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几个人逐渐定下心来:普通人就是装也不会装这么长时间,(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可是很难做到的),这个小家伙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这样。
他们确定之后顿时站直腰杆,围了上来。
“你说,他不是中邪了?”
“瞎说,”拍了一下刚刚说话那人的后脑勺,“中邪是这样子吗?”这位有江湖经历的好手白了一眼。
“那你说他是怎么回事?”
老江湖好手想了想道:“也许是刚刚用气过猛,导致他遭到剑气反噬?”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点的老手立即“唔”了一声,点头表示同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曾经我见过一个反噬之人,和他的样子很像。不过...好像没他这么严重。我见到的那人只不过是浑身抽搐,瞪着眼睛,不像他这样直挺挺的一动不动。还有,你们看,他的肌肤都发红了,我见的那人可没有这样。应该不是反噬那么简单。”
站在一旁的年轻打手赶紧挥手打断,他早就听得不耐烦了:“管他喵的是不是格老子的反噬,我们来这里干嘛的?不就是来办事(比划了一下杀脖子的手势)的吗?他这个样子不是正好方便咱们下手...”
“可是...”年纪大的还想一探究竟。
“行了行了,别他喵的多管闲事,赶紧办完了事。”年轻打手催促道。
“也是。”剩下的几人都默契的点了点头。
年轻打手话糙理不糙,做这种事就是要下手快,现在躺在地上的这小子是动弹不得,但谁知道他躺倒什么时候呢?要是万一这小子突然醒过来,那他们几个小混混绑在一起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啊!
所以还是赶紧趁早了事,省去一大堆麻烦。
本来他们是想着趁葛叶不注意的时候暗下毒手,偷袭葛叶,借机杀死他,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
“那好,我们快点办完回去。”年纪稍大的老手低声吩咐道。
这几个人不再犹豫,两人利索的把葛叶搬到远离军营的一片树林间,这里是军营的北侧,扇形冲击坑的北部,正好有一道高耸围墙挡住里面人的视线,再加上林密光暗,杀个人也不会有人知道。
完事后再把尸体一埋,告诉大家小英雄重伤不治,撒手人寰就行,这档口,有多少人会关心一个不相干家伙的死活。
就算真查到头上,把责任往妖怪身上一推,谁敢说个不字。
两个打手站在树林外面放哨,三个老手去树林里面下手。
其中那个年纪稍大的老手从腰间皮套中掏出刀子,悄无声息的缓缓接近葛叶的脖子,嘴里喋喋不休道:“小英雄,实在是对不住了,不是我们要害你,而是上面的老爷要害你。等你回到山神大人那里,可不要说我们的坏话。罪过罪过。”
说着,他还双手合十,做了一下祈祷。
“行啦,别念了,快动手。”
“嗯。”年纪稍大的老手点点头,睁大眼睛举起刀子就朝葛叶的脖子划去。
恰在此时,一声狂风呼来,吹得满天风沙,弄得老手眼睛睁不开,一刀钉在葛叶身后的树上拔不出来。
不待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忽得白光一闪,天地一亮,他们就再也不知人事了。
只见他们齐胸位置往上都被削没,连同周围所有的树木一起,拦腰切断。
一只巨大的鹰妖嬉笑着从他们刚刚的位置上空滑过,呼啸着向残破的军营飞去。
一扇翅膀,就把正在聚精会神聆听田不冲高谈阔论的人们全部吹翻。
地上的大家慌乱起来,开始四散。
但等他们看见那只巨大的鹰妖背后,还跟着一大片飞翔的鸟妖的时候,都呆呆的停下脚步。
很快,地面开始震动,月色皎洁,照亮整个山麓。
人们才发现远处雪山上不知何时正直冲下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
“妖潮!”
一些年纪大的人喃喃说道。
这一幕,他们在十年前见过。
凑近那一片黑色的影子,你会发现,里面全是妖怪,有马形、鹿形、牛形...奇奇怪怪,各式各样,它们沉默着,奔跑着,如同无声的海啸,横扫而来。
“怎么会有妖潮?”
“山神啊,救救我们吧。”许多人开始祈祷。
“山神不见了!”人们慌张的发现葛叶不在。
“这是上天要灭我们啊!这妖潮比十多年前的要厉害太多了。”
十年前血腥的一幕重新出现在人们脑海中:当年的尸体在小镇外堆成了一排墙,要不是当年安定城的救援及时,加上剑正部队拼死抵抗,当时这个小镇就非踏平不可。
但现在...哪有剑正?已经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们了。
一股无比的恐惧笼罩心头,大家都知道跑是不可能跑掉的,妖怪的奔跑速度比普通人要快太多。
大家全和亲人搂在一起,默默接受神的审判。
只有几个人没有认命。
状元郎嘶吼着朝东门逃跑,不料还没跑出大门就见两只鸟妖一前一后落在他周围,前后把状元郎扯成两截吃进肚子,可怜的状元郎根本做不了任何反抗。
田不冲则朝葛叶所在的树林里冲去,心里祈祷着葛叶没有来得及被做掉。他见树林被切断一大片,心里一凉,赶紧在树林里找了一会,终于在一片树枝下找到葛叶。
田不冲大喜,抱起葛叶拉出树林,嘴里不停的说道:“快,快显示你的法力。消灭这些妖怪,消灭这些妖怪!”
见葛叶瘫软在手里,不禁大怒起来,猛烈摇晃着大吼:“你个臭小鬼赶紧给我起来。赶紧给我起来!别给我装死!我知道你小子坏点子多呢!”
葛叶哪有反应。
“可恶。”田不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好好好”田不冲语气缓和下来,“山神使者,是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这么穷,要钱是吧,只要你救我,我把钱都给你!”
说到最后都快哭了。
心里逐渐奔溃的田不冲见乞求无果,脸上又凶恶起来,“可恶。到了关键时刻,什么都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
他恶狠狠的把葛叶扔到地上,就像扔一块破布一样。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后跑去。
但他没跑几步,就被一头盘旋的大鸟从天而降一口叼去。连惨叫都没发出来。
人群中,任何试图逃走的家伙都会被吃掉。反而留在原地的人没有事。
很快,妖潮越过小镇的外围土墙,冲进小镇,碾过一起阻挡的东西,眼见就要来到避难所。
而葛叶倒在地上无人问津。
一白一红两个身影突然如鬼魅一般落在葛叶身前。一个是穿着白色长袍的老者,一个是穿着红色长袍,戴着面具的人。正是先前在白阗山上的两人。
那名老者摸着自己的胡子,淡然望着妖潮,丝毫没有害怕之色。
“果然如我所料,守宫这家伙还留了一手。”
红衣人佩服的望了一眼老者,道:“我是真没想到,它居然还勾结了山里的妖怪。”
老者笑道:“这不足为奇。其实在它归顺我们之前,它就是这片雪山的主人,千年万年以来一直统治着这里。”
红衣人惊讶的叫了一声,道:“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她是神眷者呢?没想到居然是元初者。难怪会强得这么离谱。只可惜最后死得这么窝囊,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显露出来...”
“不要以为它的实力就只有甲级,它的强大超乎我们的想象,只不过,尘归尘土归土,万物都有终结的一天。它只不是归了它的宿命罢了。”
红衣人若有所思。
不过,妖怪大军已经轰隆隆的冲到他们跟前。
老者面不改色,只见他没有拿出腰间别着的那把用绷带裹着的长剑,而是远远的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剑气便飞了出去,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妖怪全部上下切开,令他们的冲势戛然而止。
但它们倒下后,它们后面的妖怪立即把它们的尸体踩在脚下,继续朝避难所冲来,根本不顾其他。
老者严肃的对红衣人说道:“你先把小家伙带走。妖潮由我来对付。”
红衣人把葛叶拎在手里,点点头道:“那大人可要多加小心,这些妖怪可都是和守宫有关系的。”
老者道:“道理我明白。不过,你别忘了,我可是九脉之一的天水脉当主!还没老到不能动呢!区区妖潮,我还没放在眼里。”
红衣人意味深长的看了老者一眼,便带着葛叶消失在原地。
老者见他们两人离开,松了口气,自言自语:“他们走后,我就能放开手脚了。不然我千水剑法怎么都得顾及他们。”
说着,绷带自动散开,露出一把碧蓝的宝剑,一股令人悸动的气息从老者身上迸发出来。
也许是被老者的气势吓住,也许是得到命令,这群妖潮突然停了下来,整整齐齐的站在老者面前。
不一会儿,十几个体型硕大,至少有五六层楼高的妖怪从妖潮中冲了出来,把老者团团周住,这十几个妖怪妖气浓浓,甚至口吐人言:“臭老头,这回我们老大说了,你们不让步也得让步,不然要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让步?嘿嘿,真是可笑。”老者冷冷望向这群妖怪,“连你们老大都死在我们手里,就凭你们这些杂鱼还想让我们做出让步?”
“什么?老大它死了?这不可能?”一头妖怪嘲笑道。“就凭你们人类怎么可能杀得了它?”
“哈哈,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看好了。”老者笑着指了指巨坑里的冰块。那是守宫妖怪残存的头颅。
几个妖怪赶忙跳了过去,捻起来看了又看,最后难以置信道:“大哥,这真是我们老大的!”
老者摸着胡须,笑咪咪的望着妖怪:“怎样?我没骗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