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谷口外连绵的军账,段宏双目呆滞,彻底没了主意。本来他和部下躲在大岘关一线原来齐长城的烽燧戍堡里,靠着从附近百姓那征粮,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可好死不死,那日他非得带着手下的具装甲马出来晃悠,美其名曰“练兵”,实际上就是出来吓唬吓唬附近的泥腿子,好再征点粮食。偏偏出来不久就碰上了青州府的兵马,得知有三万大军要来进剿,段宏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这才领着手下趁夜来到逄山一带,想着先拓了那传说中的秘密,再去附近山中取了那插旗山宝镜。可万万没想到,秘密是拓下来了,原件也毁了,可自己也被堵在了这死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盯着谷外看了半天,段宏还是没有什么破敌良策,只能回到帐中。帐外山上,刘昂亲自检查了一遍大绳,拱手对塔里怛剌说到:“老人家,有劳了,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你连夜再跑一趟,实在是罪过。”塔里怛剌满不在乎的说到:“不妨事,老夫年轻的时候…”“拉倒吧拉倒吧,等你回来再扯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张癞子不耐烦的给他打断了。塔里怛剌瞪了张癞子一眼,只说句“上边的配合好,老夫这就去了。”便慢慢下到了山窝子里。
段宏正在帐中来回踱步,苦思对策,突然听到帐外来报,山上有人下来。段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附近还有鲜卑人来应援自己?不一会,手下喜气洋洋的簇拥着个老头进来,一进大帐,段宏就认出了他,“塔里怛剌?你怎么来了?还有别人吗?”段宏失声喊道。“将军,就我一人而已,此地不宜久留,赶紧随我先出了这死地再说。”说着就要拉段宏出去。塔里怛剌来得有些意外,段宏一时吃不准他要干嘛,满腹狐疑的没动。塔里怛剌见他没动,知道他也怀疑自己,赶紧说到:“还记得胡林谷不?咱们剩下的人都在那,广固城里逃出来的一些娃娃也在。将军,我也不问你怎么活下来的,你也别管我怎么来的,咱们大燕就剩最后这么点人马了,总不能今天全葬送在这吧?!”听说胡林谷中还有些孩子,在场的南燕士卒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到有没有自家的孩子。本来这些残军就已经军心动摇不稳,被塔里怛剌再这么一搅和更加不可收拾,段宏一下子就被众人孤立。见事不可为,段宏也知道大势已去,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抓了一把什么东西揣进怀里就跟着出了中军大帐。
跟着塔里怛剌来到断崖边,众人先给段宏系了大绳送上崖去。看着段宏上去了,塔里怛剌这才放下心来,刚要跟着上去,扭头一看,四周围满了鲜卑甲士,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老人叹了口气,随便点了熟识的几个人的名字说到:“你们几个先上去,上去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听那个汉人贵人的话,万不可再跟着段宏。你们的子女都在皇后娘娘那,俱是那贵人救出来的,以后好好过日子吧。”那几人赶紧顺着绳子爬了上去。正当众人一个跟着一个攀上山崖时,突然谷外喊声大作,都在大喊鲜卑人要逃!塔里怛剌知道这是刘昂在依计行动,可看着谷里剩下的后生,他实在不忍心先走。一把拔出旁边一人的佩刀说到:“大家伙快走,老夫且去挡住他们,能走几个是几个吧!”不想却被人又劈手夺了过去,“老爷爷先走,俺们自去挡下这些南蛮子。”众人异口同声,说罢便向山口外杀去。虽然这些鲜卑甲士重新鼓起了血勇,可外边的临朐兵马实在太多,一个个又被王琦的赏格激的红了眼,不要命的往前冲杀,直逼得鲜卑甲士连连后退。眼看冲进谷中的临朐兵马越来越多,鲜卑兵士越来越少,塔里怛剌急得不行,连拉带拽的把身边的鲜卑士卒送上大绳,可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到了最后关头,被拖过来的又跑回去拼命,把塔里怛剌急得直跳脚。
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就要到这边了,身下的那些鲜卑甲士也不往大绳上攀了,分出来几个人过来七手八脚的就把大绳缠在塔里怛剌腰间,急得他嗷嗷直叫:“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那些鲜卑士卒边忙活边哭喊到:“老爷爷不必同情俺们,当年在大岘关,我等撇下同袍跟着段宏逃命,害得十万同袍陈尸沙场,断送了俺们大燕的国祚,这等行径已是猪狗不如,多活了这几年已经赚了,老爷爷快些走,俺们撑不了多久了!”说完就反身杀了回去。
最后七八个鲜卑兵士被围在了大绳下,浑身浴血,表情狰狞。眼看塔里怛剌还没攀到顶,众人都急了,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拼退了敌兵。见此情景,塔里怛剌一咬牙继续攀去,刚爬了没多远,就见身旁飞上来许多狼牙箭,往下一看,下边已经没了鲜卑甲士,冲上来的临朐兵马正在张弓搭箭,又一波箭雨袭来。塔里怛剌突觉左肩巨痛,手上没了力气就要松,“好了,终于解脱了,这便去见先帝和那些老哥们们吧。”塔里怛剌心里十分平和,闭上眼就要往下掉,却被一直大手一把抓住,定睛一看,是张癞子顺着绳子下来救他。“快松开!要不都得死!”塔里怛剌大喊着就要去掰张癞子的手,“死也不能放!要死回去死,死在这连个上坟的都没了!”张癞子咬着牙,死死拽着他努力的往上爬。“老夫的儿孙早死绝了,今日便同这些后生们死在一起又有何不可?!”塔里怛剌说着就要去掰张癞子的手,“放屁!真死绝了,张尧鲁算什么?老子算什么?”塔里怛剌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忘了怎么回话,任凭他拽着自己往上爬去。万幸天太黑,底下准头不足,乱射了一番后底下的人就罢手不管,只顾抢人头争功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把二人拽上去,张癞子躺倒在地,大口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塔里怛剌怔怔的看着张癞子,许久,突然跪倒在地,边冲着他磕头边哭喊到:“老夫错了!是老夫错了!当年在长江边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错了!”众人都没料到这老头突然来这一招,都呆在了原地。还是张癞子先反应过来,先拿破布龇牙咧嘴的胡乱缠了缠磨烂的手,才一把把塔里怛剌薅了起来:“要嚎丧留着上坟的时候给祖宗嚎,哪有老子跪儿子的道理?!”塔里怛剌看着他大喊道:“从今天起,塔里怛剌就死了!俺是汉人张达理!”这下轮到张癞子懵了,“啥?张大力?我说你起名能不能起个好听点的,叫张昂也行,非得叫大力,真难听!”说着把老头背到背上,也不搭理众人,自顾自往山下走去。“张癞子,我就是你亲大爷!”刘昂气呼呼的在后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