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进来。”
林通光待暗门打开之后,才对林天穆吩咐着,自己拿起了祠堂的一盏烛火,走在了前面。
这个暗门后面,连通着一个密室,但到那密室之中,还要下数十级的台阶,走到地下去才行。林天穆从来不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小心翼翼地跟在林通光的身后,在他走进暗门之后,门也随即关上了。
进了密室,林通光用带下来的灯盏,把密室里的几盏灯火都点亮,林天穆才稍微看得见密室里头的样子。
密室并不很大,可即便如此,看起来也是空荡荡的,朝南的方向,墙上挂着的是一幅画像,前面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上放着的却不是香炉和祭品,而是一把长刀。香案的两旁,放着两个大箱子,下边则是一个蒲团。
“跪下。”林通光说道,“这里供奉着的,是咱们老祖宗林宇兴大将军。”
“嗯?”林天穆有些不解,“上头就是祖祠,为何又专门在下面设了一个供奉老祖宗的密室?”
“你先磕头跪拜,我细细与你说来。”
林通光都这么说了,林天穆只能跪在蒲团上,恭敬地磕上了三个响头,但也只有凑近了看,才看得清画像上林宇兴的样子——一个普通中年人的相貌,身着铁甲,左手按着佩在腰间的长刀,目光眺望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一般。
林天穆莫名的,对画像上的林宇兴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熟悉法。
“上面供奉的,是大兴开国大将军,定王林宇兴,在这儿供奉的,是天下未定前,气吞万里如虎的义军领袖林宇兴。”林通光弯着腰锤了锤自己的腿,对他说道,“祖上代代传下来的话,咱们的老祖宗当上定王后便变得不开心不随性了,咱们家这才设了个密室。”
“就因为这个原因?”林天穆仍是不解,人既然已经死了,那供奉的是哪个时期的林宇兴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止这个缘由,你看这两边的箱子里装的东西,那都是老祖宗在起事的时候,亲手书写的一些批文,当年很多大战的指挥,都记在这些批文上。”林通光解释道,“当初老祖宗从京城黯然回朔州,太祖皇帝害怕这些批文流落民间,让他们知晓了百战百胜的秘诀,日后起兵造反,于是下令,将老祖宗留在京城的这些批文全部烧掉,但老祖宗的一些部下深感痛心,明里暗里,才偷偷地将这些文书给带回了朔州,藏在这儿。”
当然,这些公文没有经过特殊处理,过了百十年,纸张早已发黄残破,林天穆甚至不敢拿起来细看,他害怕一碰到那些纸,一件传承了上百年的兵法实战要义就这么没了。
“这间密室的事情,代代只有定王才知晓,原本应当告诉你兄武儿的,可武儿命苦,年纪轻轻就去了,我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了,若是平平安安,待我百年之后,这定王的位子就是你的,你就要去京城,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我也只能先告诉你这些事情了。”林通光无奈道,“虽然历代定王都和皇帝从小在宫中一起长大,但皇家毕竟,还是对咱们朔州定王府心存怀疑,这也是我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原因,在京城,不管皇家对你说什么,你都只能信三分,不可全信。”
林通光的说法,和俞百川并不相同。俞百川说老皇帝欣赏自己,不会甘愿让自己一直在虚职的官位上一直干下去,可林通光现在却说老皇帝对定王心存疑虑,让自己不能相信皇室贵族的话。
那么他该怎么办?
林天穆相信,俞百川不会害自己,但未必自己的亲爹就会害自己了?
就在他正疑惑着的时候,林通光走到了香案前,拿起了在香案上放着的那把刀,交到了林天穆的手中。
“你这次进京,我这个当爹的除了给你准备好车马行礼和粮草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再送你了。”林通光道,“这把刀,原本是老祖宗请匠宗鼻祖用高山玄铁打造,起事杀敌的,而后我定王府世代相传,上阵杀敌。但朔州这些年无战事,我留着也没用,咱们家也只剩下你一人了,你到京城好歹也是个武官,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也不方便,这把刀便提前给你,当作爹给你践行的礼物。”
林天穆接过林宇兴用过的刀,手感上就觉得有些沉,比朔州大营的军刀还要沉上一些,恐怕只有俞百川的刀才有如此厚重的手感。而刀长三尺六寸,与俞百川的刀相同,恐怕这正是林宇兴开创屠龙刀法时所用的兵器,也只有超出一般军刀的长刀,才能发挥出屠龙刀法真正的威力。
再借着火光一看,刀鞘看起来朴实无华,但硬质皮刀鞘历经了百余年却无任何一丝岁月的痕迹,这刀鞘的用料可见就已经下足了功夫。透过包裹的间隙能看到,刀柄更是用花梨木打造而成,再从刀鞘中拔出刀来,声响如九天凤鸣般清脆,刀脊上雕着双头衔尾的巨蟒,形成了令林天穆再熟悉不过的莫比乌斯环,而在狭长的刀身上压缩一整个永恒之蛇方能显出匠人技艺的精湛,只是永恒之蛇难道不是西方的传说神话吗?怎会莫名的出现在林宇兴的佩刀上?
但刀的好坏,可不只看做工精细和配饰华美,既然是刀,那就讲究一个实用性,凭空挥刀,便能听见破空之声,似乎空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被撕裂了一般,纵是前世见过无数精美刀具的林天穆都不由得感叹:“好刀。”
这是林家的传家之宝,又是用现今时代全无踪迹的高山玄铁所铸成,能不成为传世之刀都不成。只是联想到过去和林宇兴有关的种种,林天穆有些怯生生地问道:“这把刀,不会叫做屠龙刀吧?”
“屠龙刀?什么玩意儿……”林通光皱着眉头,不知林天穆何故出此疑问,“这刀没名字,传下来的时候就没名字。”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林通光的答复之后,林天穆可算是放下心来了,屠龙刀这名字未免有些太过土气了,特别是在低成本页游广告无处不在的现代社会,就算是他这种时常与世隔绝的人,都能说上两句“屠龙宝刀,点击就送”的广告语。
带上刀,跨上马,林天穆穿着丝质的单衣跨上马,身后跟着的是长长的一条队伍——二百名近前卫兵卒依次排开,护在四驾马车旁。
“爹,娘,儿子这就启程了!”林天穆朗声说道。
老娘又差点哭背过气去了,几个丫鬟正扶着抚背顺气呢,林通光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也不至于流泪——这半个月怕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只是冲着林天穆点了点头,又来到衢王殿下的车驾前行了个礼,对衢王说道:“犬子就拜托殿下了。”
朝阳的光芒照在林天穆的脸上,略微的有些刺得睁不开眼睛,可也同时洒在了脚下的道路上,照亮着一路东行的路途。林天穆双腿发力,胯下的骏马迈开步子,迎着日头缓缓前进。背后的哭声越发的变得依稀起来,林天穆却没有回头,他在朔州的故事已然要告一段落了,眼下是时候看着京城的方向,稳步前进了。(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