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小川是库府领事,也是个六品官,统领五大仓库的钥匙和出入,方才黄离和林天穆闹起来的时候,他一直在库府院子里头观望着。
“大人,您喊我?”危小川走了进来,轻声答道。
“这些年库府的出入登记簿,你那儿可都有?”林天穆问道,“我待会儿要仔细看看。”
“大人,您放心,咱们库府别的不说,我这出入登记簿做的可是工工整整的。”危小川说道,“平日里的出入库,小的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你先分类整理好,再拿给我。”
“好叻。”危小川转身想走,却又回过头来,依旧是小声说道,“大人,依小的看来,您不如找个机会和黄大人讲和吧。”
“讲和?是他坏了规矩,怎么就要我和他讲和呢?”林天穆有些不解。
“诶哟,大人,您才来,还不知道吧。”危小川又凑到林天穆跟前说道,“咱们这宏华卫里头,多多少少和其他衙门的人都有些关系。”
“怎么说?”
“指挥使陆大人,他爷爷是鼎鼎有名的西南将军陆思宇,为隆升帝开疆拓土,打得安哥人派质子进京求和,他爹也在海西大营领兵,挡了泛真族十数年。”危小川道,“再说副指挥使田大人,他是齐国公保举进来的,而他也是现在齐国公的女婿。”
“哦?那他黄离是什么关系?”林天穆问道。
“黄大人的关系比较私密,平日里不见人提起过,但听说当时是张大学士批了呈到皇上面前的,没关系肯定坐不到这个位子来。别看宏华卫这衙门唬人,但咱们库府这五个人都是靠着关系才在官家谋了个差使。而不知道的关系才是最吓人的,天知道啥时候就跑出来一个大官来找麻烦。”危小川说道,“所以大人,还是找个机会讲和吧,咱们库府比不上他们,他们人多,又是正儿八经的武官,咱们库府加上您总共才六个人,也都没练过武,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
“原来如此,那危小川你上头是谁罩着啊?”
危小川一愣,随后嘿嘿了一声道:“小的没什么别的关系,就是有个表舅在文礼司里头当个外事参知,当时花了不少银子,求他拜托舒大人在军政司马大人跟前美言了几句,小的才到了这儿。”
“明白了,你先去把簿子给我整理出来吧,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
林天穆笑着打发了他走,闭上双眼思索着。看来这宏华卫里头的人,大体上都是关系户,他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才是呢,不过刚才看黄离那不会武的样子,他心中也多少猜出了一些,作为外宫守卫的统领却不会武艺,怎么爬上去的,稍加思索就清楚。但陆定军和田宏亮却让他感到意外,陆定军有带兵打仗的能力,从龙王洞一役就能看得出来,而田宏亮一身强壮的肌肉,脸上的伤疤又是明显的刀伤,他还以为这两人是靠军功战功一步步地爬上来的呢。
这两人的关系比起林天穆在京城这可有可无的定王背景来说,实际上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至少京城大小官员多少敬重他们一分,而对于定王,那是个啥?不是迟早会被削的吗?
皇子们封王,以及世袭罔替的三国公府,他们虽然也都是跳出官阶的爵位,但不干政没封地,每月定期领俸禄坐吃等死,谁又会在意他们呢?因此天顺帝才会在今早朝会上对苍南兴国公府欧家豢养私兵的事儿感到不爽快。但定王不同,定王手上掌着太多权力了,还直接统领一府,虽然朔州府去年经历了一场水灾,今年又是大旱,但大兴上下情况基本差不多,它仍是大兴赋税的重要来源,要是林通光一声令下,带着朔州反了,那真就天下大乱了。
因此皇帝小心着,文官们不爽着。但天顺帝多采用安抚的手段,而以张弗青为首的文官集团则是主张削藩,一劳永逸。所以在京城官场,谁会看得起定王这块招牌?出了朔州就没人认这个王爷这句话,真不是假的。
既然黄离也有关系,那自己该怂吗?
林天穆笑了笑,怂是不可能怂的,要他怂,大部分都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装怂,以图谋更大的目标,但这只是宏华卫衙门里头的一件小事儿,自己又师出有名,那为什么要怂?
临近中午,林天穆看着库府院子里头坐班的几人都拿出了自己带的午餐出来吃,才发觉自己没带饭进皇城,第一次上班没什么经验,竟然把吃饭这事儿给忽略了。
大兴美其名曰“勤政”,规定了皇城内大小官员在下午散班前不得擅自离开皇城,酉时之前的吃喝拉撒都得在皇城内解决,上到张弗青,下到一个最低级别的宏华卫都不得例外,要真有事儿也得拿着批文才能出去,所以皇城里的人进来的时候,都会自己带好午餐,中午随便对付对付。
出不去归出不去,但饭还是得吃。林天穆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吩咐危小川看好场子,就朝着皇城外走去。规定对他当然有约束的效力,但他手上拿着皇帝四年前在朔州御赐的玉牌,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可以随时出入皇城,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权。
“站住,酉时未到,任何人不得离开皇城。”
守皇城的宏华卫一看到林天穆,就按照规矩拦下了他,林天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并不会因为别人拦着自己就随意发脾气,而是拿出了玉牌交予宏华卫过目。
哪知那宏华卫一看清玉牌,就跪在了地上,见玉牌如见皇帝,他跪的不是林天穆,而是天顺帝。有了玉牌,林天穆就离开了皇城,过了护城河上的汉白玉石桥,百步之外就是长街,长街两旁不少吃饭的店子,林天穆随便点了一些,填了填肚子,而后又给秦忠山打包了一份,秦忠山现在在朝会驻所里头,估计都快饿死了。
“那不是今儿个才来的大人吗?身上怎么会有皇上的玉牌?”目睹了林天穆慢悠悠地走出皇城,又看着他慢悠悠地进来,两个守门的宏华卫小旗议论着。
“你看他的鹰服,那是副指挥使大人,听说是朔州定王府来京里头当人质的,毕竟顶着那么大一头衔,有皇上的玉牌也不奇怪。”
“啊,那个副指挥使的位子不是咱们参知大人盯着吗?听说还花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怎么没上去?”
“嘘……”一个小旗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参知大人现在正恼着呢,你等着瞧吧,参知大人没成得了事儿,总得找找这位二世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