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传来嗡嗡的震动声，把熟睡中的徐庆东震醒，他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把手缩到枕头底下，想继续再睡。
不过很快他就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发呆。
身边的位置是空荡荡的，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悔恨。
婚期临近，按着习俗，方颖回了娘家住。
所以没人听到他刚刚睡梦中不由自主地那一句：“晏晏，手机响了。”
他突然有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事是不是有点急躁了。
自己的真心是什么，他到底有没有看清。
自从那天见到林晏舒开始，他几乎每一天都梦到她。
梦中的她带着雪白的兔耳朵帽子，忍着深冬清晨的严寒，跟在自己身后，在大学的球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
那个时候的她比现在要有肉一点，本来就不爱运动，再加上怕冷，每次自己回头，都能看到她苦着脸，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
自己从来对她没有好脸色，甚至一个星期也不会和她说上一句话。
每天入睡前，他不由自主地想着，明天大概她就不会出现了吧。
但是第二天下楼，总能看到她一脸没睡醒的模样，不是靠在树干上假寐，就是在石阶上自己跳上跳下，像个小孩子一般。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混蛋，只是情爱这种东西，素来没有缘由，于她还是于自己，同样无法释怀。
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去那么久，这些本应该已经褪色的东西，却自动地在他脑中重新浮现，而且历久弥新，清楚到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强装的微笑，都无比清晰历历在目。
他突然有些心痛了，为那个每个冬日里爬起来跟在自己身后气喘吁吁地晨跑的林晏舒，也为那个丢失了深爱自己姑娘的徐庆东。
徐庆东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忍受了，他想见她，现在马上，一刻钟都不能再耽搁。
也许见到了她，一切疑问就能迎刃而解。
他翻身下床，用了他自己都震惊的速度出了门，驱车向着他们曾经的家驶去。
一路上的红灯特别漫长，他甚至感觉手心微微濡湿，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兴奋同时笼罩着他。
他突然觉得，不需要见到她，已经能确定此刻自己的真心了。
这份忐忑的心情，分明就是去见心爱之人的模样啊。
但是同时，他又忍不住心中慌张，自己这真心是不是明白得有点晚了，她还会停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去吗？
想到她和那人相携而行的画面，他忍不住邪火上身，恨不得马上把她绑到自己身边，狠狠地轻吻她。
这是自己的姑娘，只能对着自己笑，为自己哭。
这种想法一发不可抑制，他既盼红灯快些过去，又生出近乡情怯的怯懦。
这实在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事情可能有点失去控制，首先在他停了三年的车位上，停了一辆自己并不认识的车，而旁边林晏舒的车位上，并没有停着她的车。
当他站在1208的房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从里面传出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林晏舒素来最注重邻里关系，一直和他说各种法制节目里面提到的邻居的重要性，所以从来不会在家里弄出那么大的声响，尽管如今是大白天。
怀着最后一丝的希望，他按了门铃，过了大概三分钟，房门才打开。
门前站着一个衣着朋克的年轻女子，看到徐庆东，侧着头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看到对方脸色不善，她也一脸不满地说：“小哥哥，现在是大白天啊，这都打扰你啊？”
徐庆东心中苦涩，仿佛心中的信仰骤然崩塌了一般。
艰难地开口道：“请问，林晏舒在吗？”
唐甜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庆东，思考了片刻才道：“你找房东吗？她不在这里住哦，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给她？”
最后那是侥幸被人彻底搅碎，徐庆东觉得一颗心往下沉去，一直触不到底。
唐甜等了许久，这人脸上阴云密布，却半声不吭，心中有点慌张，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打算关上门再说。
不过房门被徐庆东一把撑住，惊得唐甜用力顶住，口中称道：“你别乱来啊，我朋友马上就来了，三个朋友，健身教练。”
徐庆东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但是依旧不肯放手，透过门缝追问：“她现在住哪里？”
唐甜觉得这个人脑子不正常，对晏晏不是有情就是有仇。
这有仇自己自然不能出卖她啊，至于有情嘛，他也没门，晏晏和文总更有戏一点。
当即用更大的力气顶着房门，口中道：“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你要找她自己打电话给她，你快撒手，我要喊救命了。”
徐庆东终于松开了力气，房门在他面前嘣地一声关上了，他再也看不到里面的一桌一椅。连同他们曾经的回忆，都再也看不到了。
她到底住在哪里，他不敢多想，每问一句，就如烈火焚心一般，无处安宁。
最后他忍不住狠狠地踢了几脚自己的爱车。
但是内心那不安和火气却不降反升，他脑海中只有一把声音，不断地叫嚣着找到她找到她。
兜里的手机不断震动，方颖已经打了十多个电话。
他终于记起来了，今天他要和方颖去选照片。
三年前，他和林晏舒结婚的时候，并没有拍婚纱照。
当时他的借口是，那些照片都千篇一律，浪费时间还毫无新意，不如蜜月的时候，再请个摄影师拍。
当时的林晏舒是怎么说的？
她明明满心欢喜地拿了市面上所有能拿到的传单，听到他这话，她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然后还是笑着轻轻说了声好。
想到这里，徐庆东心痛得蹲在了车边。
他们连蜜月都没去，结婚之后，奶奶就病了，她这个新上任的孙媳妇不辞劳苦，天天睡在医院里，一睡就是半个月。
自己是有多混蛋，才会对她的付出接受得那么理所当然。
手机不断地跳动，徐庆东终于接了电话，那头的方颖带着点怒气，还是柔声问道：“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今天要去选照片，你忘了吗？”
方颖从来都是这么理性温柔，如果是林晏舒，只怕早已经发了脾气，趁机要自己陪她做这个做那个了。
徐庆东觉得自己真是很渣，先是辜负了林晏舒，现在又当着方颖的面想着前妻。
尽管他无比鄙夷自己，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不想结婚了。”
其实他是不想和方颖结婚了。
他只想把林晏舒抱回来，把以前欠她的，一样一样地补回来。
他就是个这么渣的人，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情爱之事，本来就不由自己控制，一千多个日夜的相处，足以消除很多自以为的刻骨铭心。
只不过他明白得有点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