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国庆回来，第一天上课，团学招新开始没几天，下午放学回宿舍，汪成开始聊起一件事情：“昨天，有个女生加我微信。”
俊逸：“可以喔！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汪成：“她好像叫做陆楠。”
俊逸：“唉，她好像也加了我的微信。”
丁玮：“我也是。”
俊逸：“不会吧，难道她把整个班的微信都加了？”
汪成：“有这个可能。”
执念听到汪成的第一句话时，有点失落。但听到汪成最后一句话隐藏的失落，他小声地说：“我没有，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女生加我。”
这个时候，四个人里只有执念不知道陆楠是谁。
俊逸：“不会吧。”
执念：“事实如此。”
汪成找到了一点自信：“念仔，你这样不行，要表现得活跃一下，女生才能看见你。”
执念平淡地说：“加了微信，又能怎样？”
俊逸：“对耶，加了微信，不能怎样。”
丁玮：“看来我们想太多了，还是念仔冷静。”
汪成这个时候，虽然有点不服气，但没有争辩：“说得也是。”
辩论课的前一天晚上，上近代史纲要，汪成是文科生，应付这个完全没压力，执念是理科生，本能地不想听这门课。汪成怂恿执念在小课间去厕所，真实目的是逃课。去完厕所以后，他们来到教学楼外面的大花坛的边沿上坐下。
“经济学好多课程都很无聊。”
“嗯嗯，应该把重要课程排在下学期，或者大二以后了。”
“我都对现在课程没有耐心。”
“我也是，但数学和英语还是要认真学。”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应该是现在学不好，以后会更加难学。”
“只要认真，应该不难学。”
“对。”这个字不像在表达一种观点，而像表达一种态度。
汪成开始换一种语气说话：“念仔，你那个同乡，怎样？她好像做了二班的学习委员。”心想：她挺合适你的，也仅仅是很合适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不会知道的。
“是吗？我都没有留意。”
“不行啊，都要我去帮你留意。”心想：是真没有留意，还是假的没有留意？一定是假的没有留意。
“做了学委，不错。”
“要不要，给你当当僚机。”心想：不要假装听不懂，在我面前完全没用。
“有机会，再给机会你啊。”
“那就说好了。”心想：为什么我的目的达到了，却有一种没有趣味的感觉。是因为你说得太随意了？
谈到了这里，执念看到汪成的表情上有一点点不甘心，觉得这次自己赢了：出其不意，才是对话的王道。
执念希望，他和汪成的亲近关系可以延续到大学结束：对是亲近关系，不是亲密关系。
但自己的每一次弱小的表现，都让他觉得这种可能性的渺小。
汪成也希望，他和执念的关系可以更近一步：我们的关系比较亲近，但只是亲近而已。等万事俱备了，我再和你做亲密好友。
每当他看到执念内心的弱小，都会对他不自觉地更加熟悉。
汪成经常会跟他说自己的感受，虽然不一定是最真实的感受。执念也基本不会否定他的想法，让汪成说得更加来劲。但执念很少说自己的感受，以至于汪成觉得他确实没有想法，或者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
二
团学招新结束以后，执念仍然是会经常逛宿舍，不过他现在是这样想的：我虽然不擅长聊天，但觉得不总老出现在舍友面前。或者说，不能让舍友总出现在自己眼前。
执念跟洲军、瀚予的关系越好，跟汪成的关系就越生疏，越觉得当初对汪成的情感感到可笑，可笑地无可救药。其实，他对这一切都是有心理准备的了。
执念最初在和汪成相处的时候，就顾虑重重也经常会想：老成这么受欢迎，哪一天开始疏远我，融入其他人的世界也很正常。
执念和俊逸、丁玮的关系很疏远，常常想：我很想和你们做朋友，但感觉好像不是这么容易。我们虽然并没有互相排斥，却不是同一个世界里面的人。
但他也经常安慰自己：情况并不乐观，不乐观也没必要悲观。
辩论课那一次，汪成进行一次糟糕的发言以后，执念突然下意识地站起来继续发言。
他坐下以后在想：本来想好了不说话的，让你们好好打一场群架。一个不仁义的想法在脑里闪过以后，没有压住自己的冲动。Tamade，是他自己活该，不是我无情。
执念原以为汪成最后会进去宣传部，也希望他能进，虽然这个希望就像落叶一般，就像纸张一般。
汪成竞选部门失败的时候，执念很想对他说一番话，但还是忍住了。他想说：
有傲气可以理解，在脸的左边写上友好，然后在右边写上自傲，我也会不犹豫地把你踢了。不过，你幼稚到不会控制自己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有负面表情。希望你以后可以明白。最好还是学学丁玮，不是开玩笑地笑，就是面无表情，让别人捉摸不透。然而，丁玮平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辩论赛过后的那天晚上，汪成对蒋依的尚存的一丁点敬意彻底崩裂。当初蒋依提出作业分组的人数限制时，汪成心里就很是不屑：如果这样分组，肯定有很多人会搭便车，应该两三个人一组才对。但这老师居然还是采用多人数的分组形式，一点分析问题的能力都没有吗？
汪成辗转反侧半个小时以后，才逐渐接受一个事实：念仔有两下子，值得做我的朋友。但我真的不行吗？我是文科生，看过很多名著，又是个天才，怎么可能不行。是老师不懂，其它人不懂……原来辩论不过如此，再强的辩论也什么了不起，只是把自己并不认为对的事情，硬说成是对的。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从这一刻起，汪成觉得，他更加需要拉进和执念的关系，因为现在想到执念的时候，他在脑里的形象发生了变化。从一个低头丧气的小男孩，变成一个低着头，阴着脸的小男孩，他的双眼就像动漫里面偶尔出现的画风，被黑色抹去。执念面前还有一些横七竖八的铁链，把他从世界里隔离出去。
但汪成很快就强迫自己删掉这种忽然出现的情不自禁的场景，嘲笑自己耐人寻味的想象力。
不过从明天，他就忍不住暗中观察执念，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刘执念是念仔，还是阿念？还是…？不可能。
最后，他如愿以偿地观察到一个小秘密，执念经常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谈论某某的时候，只是假装知道，然后大家说什么都点点头。
最初发现苗头的是，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谈到面试过程中的事情，包括遇到一二班哪些人。
汪成像平常一样，习惯性地问一问执念：“念仔，你呢，遇到了谁？”
执念：“好像没有遇到过谁。”
俊逸：“呃？”
执念登山回来的那天，汪成犹豫了七八分钟，才做出试探他的举动，问：相处这么久了，能否叫出503四个人的名字。结果，执念想了大半天，才想出某一个人的名字，但不知道姓氏。
这个人叫木文武，文武双全的文武，对于执念来说，是个好记的名字。但汪成不知道的是，执念并不认得出谁是木文武。
这个时候，他对执念的陌生和距离感都消失了。汪成认为：善于记住别人的名字，是不是高情商的表现呢？不一定对，也不一定不对。念仔还是念仔，有再多的想法，都只是纸上谈兵的本领罢了。
三
招新结束不到半个月时间，校运会开始了。在校运会开始之前，开始以后，俊逸忙里忙外。执念也去做过两次运动员助理。
看到两个舍友忙活动的时候，汪成会默默地想：学生会也不过那样，做一些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像我这种天才，根本不需要这些小磨练。而且这些琐事还不一定算不上磨练。
团学招新结束以后，汪成常常会想起第一天来到大学的场景，和爸妈分别前的一番对话：
汪政：“记得好好学习，不要跟同学玩得太多，你要比他们强，知道吧？”
汪成：“嗯。”
汪政：“先管好学习，再去打游戏，不是不准你玩。”
汪成：“嗯。”
安惜晴：“假如有时间，是可以去找个女朋友。”
汪成：“知道。”
汪政：“恋爱可以谈，但仍然要以学习为主。”
汪成：“行啦，知道了。”
那个时候，他看着爸妈开车离去的画面，心里面理所当然地想：你们太小看自己的儿子了，我汪成过去没有好好努力而已，现在肯定会在大学里面闯出一个名声来。对，肯定的。到了那个时候，女朋友不就是说走就有……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现在就是开始发光的阶段。你们就等着听好消息，等着带着惭愧去骄傲吧。
现在，回想起招新以前的日子，他觉得502的四个人成为好朋友也只是表象而已。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其中组织，把另外三个人连接在一起。但这四个人只连出3条线，而不是连出6条线。
他曾经还想着：在我的组织和领导下，我们四个要建立起兄弟情义，一起度过富有意义的大学四年，一起见证我走向成功的阶梯。放心，我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到的。也许，我们以后还可以在同一间公司工作，甚至一起创业。这样的未来美好地不现实，我没发现吗？不要忘了，未来是用来创造的。
汪成整天把“念仔”、“俊哥”、“玮哥”挂在嘴边，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即使到了中秋聚餐，他和舍友之间都没有完全适应。
但叫多以后，他对自己的这个举动，越来越是满意：称呼是很有讲究的，一个适合的称呼可以立刻确定彼此之间的关系，做到“先发制人”。聪慧的我用这招迅速地拉近了之间的关系，还掌握了主动权。
当他见识了曹有略在聚餐上的说话习惯以后，更加坚信自己的策略是对的。不过，他对曹有略的敬佩之情，到了在上台分享自己对大学的感受以后，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那个时候，他觉得台下的掌声是这么多天以来，最热烈的一次，觉得底下同学们的手掌都红了一点。
他当晚就想：曹有略见到谁都套近乎，见到谁都努力建交。这是不可取的策略，所谓二八定则，在身边真正有用的人只有十分之一。所以最后的策略还是和少数有前途的人建交，我以后一定要比曹有略更加厉害，更加善于跟人打交道。
汪成并不了解宣传部，但当他听完宣传部的部门介绍以后，就铁了心要加入这个部门，心里滚动一颗野心：争取进入宣传部，不，一定会进入宣传部。在里面不停地强化自己的电脑技术，然后坐上部长的位置，以后继续再晋升主席团。有了这样的经历和磨练，未来在500强企业做一个高管都是正常事情。
当时，执念真得以为汪成很可能会进入宣传部，但他不觉得汪成自觉得百分百可以进：都考到这个学校了，哪里还有百分百的自信，他只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一点点怀疑而已。
现在这个时候，执念、俊逸、丁玮都经常各自忙各自的事情，而汪成自己经常独自在宿舍里面睡觉、打游戏和看动漫。
在上大学以前，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众人瞩目的焦点，还是一个每天都看书的思想深邃的大学生。没有想到，在这里没有爱看书的人。自己没有心情看书，也不敢翻书来看。
对于汪成来说，这是宿舍是他唯一的一个圈子，但是他也发现，执念和俊逸现在已经站在这个圈子的边缘了。甚至有时候，宿舍之间的交谈也显得有点冷。
四
汪成慌了一阵子，只好制定了一个计划，每周都会找个时间，让舍友们挤在他的电脑面前，一起在漆黑的宿舍里面看电影。这个时候，他又开始赞叹自己的聪明才智。
第一次，汪成提了《杀破狼2》。四个人挤在电脑屏幕面前，汪成觉得这种氛围很温暖，找到了一丝高中宿舍情谊的感觉。不过这次，他是舍友里面最有凝聚力的人。
睡觉的时候，汪成信心满满地想：君子和而不同，我还是有能力把这个宿舍里面的人紧密地连在一起，成为永远的朋友，一起同甘共苦，愉快地走过四年。
第二次，俊逸提了《超能陆战队》。第三次，丁玮提了《釜山行》。现在到了第四次。
汪成：“这次看什么电影？”
俊逸：“你们决定，我觉得都行。”
丁玮：“跟上次一样，看恐怖片？《恐怖游轮》，听说不错。”
执念：“还是不要恐怖片。”
俊逸：“哦，念仔是怕了。”
汪成：“念仔，这次你决定看什么？”
执念：“嗯~，看点激烈的，碟中谍系列。”
结果，一部烧脑的《碟中谍5》，看得他们几个脑子都烧了。
看完电影，执念并没有沉溺在剧情里面。剧情太复杂了，他根本处理不过来，看到中间忘记前面，看到最后，忘记中间。全程只是觉得场景很刺激，而始终想不起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过，执念也若有所思，让舍友觉得他还沉溺在电影中：对于汪成来说，在这个宿舍就需要成为他的朋友。而对于独立者来说，不需要朋友，至少不需要真心朋友。而且，tamade，我有点讨厌汪成这个人。尽管他待人接物很友善，但更多的是虚伪。其实我不需要讨厌这个人，不应该讨厌这个人，但这种感觉如此霸道，占据我的大脑中心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