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森林有味灵药,传闻以此物为药引,再使处子之血相辅,灼于丹炉七七四十九天,能得一枚不老仙丹。可这不老丹亦非真能令人长生不老,只可使服用之人永驻容颜,但身躯器官的代谢衰老仍在继续,人可长生则断不可永生。
不老丹的炼制异常繁琐复杂,稍有不慎便会铸成大错。此药之珍贵可与北海鲛人泪相提并论,就同北海鲛人一样,这味不老丹的药引已经不知销声匿迹了几个百年。
不老丹还有一个别称,名叫养颜丹。其上一次浮现于世,还是不可一世的厉非尘在十年前的武林大典获赠的一枚。只可惜他也无福消受,七日大典最后那日,厉非尘就惨遭毒手,一命呜呼。
高瘦的那个小兵名叫张拐,因为他腿脚不好,走起路来不免有些一拐一拐的,日子久了军营中的弟兄就亲切的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外号。
矮胖的小兵倒是有个大名,他姓祁名忠,奈何身形肥硕,个子又不高,所以大家伙儿就干脆“祁胖子,祁胖子”的叫开了。
张拐话少,有胆子办狠事。祁胖子话多,忽悠人、消磨人的手段一顶一的好。他们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配在一起刚好优劣互补。
岳老将军看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互相补了缺点,又颇具喜感,干脆就任命他们专门看守镇南将军府。换句话说,就是不管谁想见到岳终桓,就势必要先过他们二人这一关。
沈折羽初到此地之时,当然也受到了这俩人的刁难。只不过他是何人?让这两个搞笑担当事到如今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讲话,夸夸其谈。
绕过一连串的军营,再穿过不时发出刺耳声响的伐木场,张拐和祁胖子带着沈折羽来到了凤栖森林深处的一间少有的石头小屋。
石屋的四面尽是高耸的巨树,除了几点少的可怜的光斑,在这儿几乎看不见太阳。在房屋的四壁早就长满了青苔,屋顶处甚至已有不少风铃草开花结种。
脚下的老树根裂出地面,肥厚的藤蔓挂在枝头,垂下树梢。若不仔细看,宛如几条网斑青蛇倒吊在半空。
“大...大人。”祁胖子小心翼翼的陪在沈折羽的身边,他指着前面正在开路的张拐说:“您稍安勿躁,这里草木茂盛,荆棘繁多,稍不留意就会划破您的手肘啊。”
张拐也在前面喊道:“是啊,大人。您可是太后娘娘钦点的特使,您要是伤到一根汗毛,我们万死不能谢罪呀!”
沈折羽一路上沉默不语,倒是祁胖子一直在他耳边叽叽歪歪,喋喋不休。一时说这凤栖森林变幻莫测,镇南守军苦不堪言;一时又说这凤栖森林物产丰盛,让他们这些守军各个赚的盆满钵满。
张拐还好,这祁胖子竟然还有几次想向他有意无意的谄媚行贿。
沈折羽岂能不查祁胖子是何心思,定是在这能生出金蛋的原始深林捞到了不少好处,只不过在这王朝边境最南端无处消受,希望他归朝以后能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在朝廷的御林军中运作运作,把祁胖子调回京城,也好享受酒池肉林之乐。
厚厚的一层牧草,碧绿油油,在这瓢雨泥泞之际,正好当做最天然的垫板。
这一路走来,除了点在草间的少许水滴打湿裤脚,再无任何泥巴粘在鞋底。
“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灵药,竟会藏在这种与世隔绝之地?”
沈折羽感由心生,他环顾石屋一周,竟没有一扇窗户,在唯一一扇小门还缠绕了手腕般粗细的大锁链。
“这您可算问着了,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这世上还会有这种灵药!”
一向话少的张拐这时竟也不禁感叹,在这房屋之内像是真的藏有惊天秘密。
祁胖子摸索着腰间的一大串铜钥匙,说真的,他的腰上除了肉还是肉,根本看不到曲线的影子,倒是能看出明显的弧线。
“哈,找到了。”
他稍稍搬动锁链,咔嚓咔嚓的声音,刺的人头皮发麻。
“咔!啪!”
锁链掉在地上,巨大的锁头拿在祁胖子的手心,竟让他的肥手比上去像个小孩的婴儿肥。
铁门沉闷的打开,一丝极弱的光线涌进纯黑的空间。石屋的地板除了一条不比屋外门锁小的铁链,再无一物。
沈折羽警惕的朝着屋内瞅了瞅,别说灵药了,就连一只小虫子都没有。
“药呢?”他疑惑的问道。
“您别急啊!”
张拐闯进屋子,板着脸走向铁门旁的死角,蛮横的抓起了一个不知什么的东西恶狠狠的就往屋外拖拽。
一缕乍眼的鲜红闯进眼帘,沈折羽不由一惊,竟往后倒退了一步。
张拐往外拖拽的,竟然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花季少女!
她那一头鲜红的发丝,哪怕映着一点点的光芒就能魅力四射。
“这...这是?!”沈折羽眉头紧锁,话音都有几分颤抖。
“没错,这就是那味千年罕有的灵药!”
张拐抓着少女的红发使劲往后一拽,少女的整张脸庞尽数显露在几人眼前。
少女相貌美丽,双眼无神,鲜红的头发就像腾腾窜跃的火焰。大概是因为长期囚于暗室,她的皮肤极白,却又不像那种病人的苍白,更不像死人的惨白,而是像梨花的洁白。尽管她的衣着如此破烂,却难以掩盖她天生的气质与优雅。
“我的天呐。”沈折羽心头一颤:“这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这您可说错了!”祁胖子少有的收起了标志性的笑脸:“我们二人十五岁从军,十八岁在此镇守边境。现而今我俩都三十多岁了,而早在我俩跟着岳终桓老将军来到这儿之前,她就已经在这儿了!”
“什么?这不可能!如此算来,她至少也是个半百老妪了!现在看来,她不过是个孩子啊!”
“大人,您别吃惊。方才已经同您说过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实难相信。可她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年复一年的活着,多少年过去,我们都老了,而她却纹丝未变!还是我们初见时的那番豆蔻年华。”
张拐使的力气稍大,少女发出极其微小的呻吟。
沈折羽倒吸一口凉气,双手紧握,不知所措。
祁胖子好像看出了他的难言之隐,便直言相告:“请您莫要疑惑,更莫要心惊,这就是那味灵药!”
传说:凤栖森林早在人类繁衍生息,站在广袤大地东征西讨之前,就已经存在于南境。它的神秘与诡异,更是从几千年前就通过各种恐怖的故事流传在人耳之间。历代王朝只有两样东西能吓哭孩子,一是茹毛饮血的北秦铁骑;二就是变化莫测的凤栖森林。
相传,上古大神皇天大帝圆满飞升之时,留下了几双儿女。其兄与其弟为了争夺皇位厮杀了七天七夜,他们的几个姐妹实在不忍亲兄弟间的自相残杀,就故意在两兄弟决斗的殿堂放起了大火,妄图利用燃起的无情之火引出两兄弟的亲情之心。结果,他们二人利欲熏心,根本就没人在乎燃起的大火。
大火烧塌了屋顶,几团残火恰好落在了哥哥的头上。他的头发瞬间燃起了火苗,不到几分钟,他的头顶就烧起了熊熊烈火,就像死亡火神正站在他的头顶跳舞,狂笑。
灼热的火焰烧的哥哥痛苦哀嚎,他已顾不上什么皇位之争。他跑出殿堂一把扛起那个放火的姐妹,径直就跑向了阴凉潮湿的凤栖森林......
弟弟继承了皇位,逐渐繁衍成了如今生活在王朝大地的每一个皇天子孙。哥哥逃进了凤栖森林,也就成为了一个活在神话中的生物。
据说,早在数千年前的周皇帝时,就时常有猎人樵夫在凤栖森林深处看到过野人的影子。那些野人每一个都是红发童颜,纱衣赤脚,容貌倾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关于凤栖森林住着“不老仙”的传闻。
至于后来用不老仙炼丹,始于哪位术士就无从得知了......
寂静的镇南将军府空无一人,军士们大多都在校场操练,或是组成小队进入凤栖森林巡逻,再或是待在伐木场和那些外来务工的村民、村姑打趣骂街。
将军府离军营的距离不算远,隐隐还能听到些许笑骂之音。不过这些完全不会影响到刚刚写完书信,略有疲倦的老将军。
岳终桓躺在他的摇椅上不知不觉的就打起了盹,梦里他又回到了海湾地的吹角连营。
“咚!咚!咚!”
祁胖子敲了敲将军府卧房的大门。
“进...进来。”岳老将军极不情愿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屋门。
“将军,按照您的吩咐,那味灵药已经交付特使大人了。”
祁胖子双手插在腰间裤带,样子好不惬意。
“他人呢?”老将军没有起身,也没有转身。
“额......”祁胖子不知怎么开口:“他...他已经离开了。”
“那你还在这儿干嘛?还不快滚!”
“是,是!”
祁胖子急忙关上屋门,一阵小跑,屁颠屁颠的就跑走了。
岳终桓深叹一声,双目微闭,在他的眼角悄悄流下两行泪水。他们虽然不是亲生父子,但其情其心早已远胜亲生父子。
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老将军睡意全无,他缓缓起身,迎着凉风站在窗边,将那封饱含深情的一纸书信交付给了阵阵清风。
老态龙钟的他望着空中盘旋的坚毅燕隼和那封越飘越远的书信,喃喃道:“不辞而别,真有你的风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