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夏，日头高照，过分的热。
苏水村大量种植白肋烟，绿油油的烟叶在酷热炙烤下打了焉儿，烟杆子比人高，人在烟田里满鼻子窜着烟油味儿。只要算的上是劳动力的男女老少全员出动。
宋卿拿上桌上的凤仙牌风油精，点了几滴在手掌心，往长衣领口袖口处抹了抹，戴上斗笠，又将裤腿扎进袜子里，轻轻的关上门，默默的跟上妈妈的步伐。
她和妈妈一人一行，负责本行两边的烟叶，每次掰三四匹，家里有四亩烟田，要分四次弄完，她的暑假只能帮家里做完一半。
长时间的蹲踞会让腿脚肿胀，时不时就要站起来活动身体，看不到边的烟叶，翠绿且油腻。
耳边围绕着蚊子的嗡嗡声，可能是风油精起了作用，只闻其声，未感其咬。倒是妈妈那边，偶尔的“啪嗒”声很有节奏。
“诺～”她透过烟行，将风油精递给妈妈“很有效的。”
妈妈笑了笑，抬手臂抹去额间的汗，接过风油精的手满是厚厚的烟油。
宋卿默了默“姐姐有说几点到家吗？”
“才从郁南出发，得两个小时呢。”
宋卿努嘴“要去接吗？”
妈妈低头，嘴角带着笑“她来电话了咱俩一起去。”
“喔…”为难了片刻又言“我不想去，您去吧。”
妈妈停下手上的动作“你生气了?”
“也没有，我还哪有资格生气，免不了一顿批，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呗。”
妈妈叹气“她呀，是刀子嘴，过分的话你别放心上，两姐妹还什么赌气呀?”
宋卿不语，不情愿的抱着一沓烟叶送到公路上。顿了顿，透过比她高出许多的烟杆子能听到李牧他们在院子里学自行车的嬉闹声。心里苦涩的很，低头搓了搓手指头，烟油搓成一颗小黑球，粘粘的……
上面的烟油可是一点都不好洗，妈妈都是用衣刷直接刷的，她试过，可疼了。就算洗掉了油气，手也一直是泛黄。她的手算是彻底糙了。
发呆的那一会儿，李牧骑着自行车到了公路不远处，宋黎看见他似乎是要过来，急急的钻进烟田里，不敢回头。
“叮铃铃”“叮铃铃”是自行车铃的声音，他知道她在里面。她假装没听见，淡然然的掰着烟叶子。
“大姨。”李牧先与她妈妈打了招呼。
宋卿抬头，远远的，李牧在她的烟行尽头，此时，正蹲在那儿侧着头看着她。
宋卿心想“这人就是故意的，总不会把她认错成她妈妈吧。”
“欸！”妈妈答应着探身看了看“喔～牧牧呀，在干什么呢?”
“和宋也学车呢。舅婆在我屋里，我们转工。”（转工就是两家相互帮忙收拾庄稼。）
“你妈妈他们上坡了没?”
“昂，去了。”
“卿卿，待会儿来我屋里玩儿呀，你会不会骑自行车?”李牧问她。
卿卿算是她小名，除了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从小到大的玩伴儿也会叫彼此名字最后那个字的叠字。
宋卿闷闷的“不会。”
“我可以给你学。宋也也在，曦曦待会儿也会下来。”
“待会儿没空，我姐姐要回来。”
李牧吃惊“华姐要回来？今天吗？”
“对呀。”
“唔～好吧，没关系，暑假还长呢，有的时间学。”静了三秒“卿卿你过来一下。”
宋卿疑惑“干嘛？”
他招招手，脸上挂着笑“过来呀，有事儿给你说。”
宋卿懒散的走过去，长衫斗笠，裤腿扎紧，再配上那张清清秀秀，泛着红润的脸蛋，李牧一下就笑开了“你好像小村花。”
“你滚行不行。”
李牧笑得用手扶着额头，抬眼时眼里亮晶晶的“真的，没骗你。”
“到底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转身要走的样子。
“唉唉唉～别呀。”莫名的叹了一口气“准备去哪儿读啊？”
宋卿看着李牧，又流转走目光，歪头看着路面白蓝相间的小花儿“能去哪儿，要么不读，要么买去二中吧。”
李牧无声的点头，若有所思，又指了指院子里的宋也“他肯定会去二中，曦曦也会去。”
“你呢?你去哪儿?”宋卿问他。
“我啊！”他站起来，顺手薅了一根狗尾草“能去哪儿，哪要我我就去哪儿呗，有什么资格挑啊。”他叉腰动了动脖子“据说有个职高不错，学费不贵，每年还有补助，还可以学技术，新建的，环境也不错，爸妈在商量。”
说完，精光一闪，眼睛都点亮了“你也去吧，那儿有普高班，和一二中一样的学习模式，能参加高考的。”
宋卿摇摇头“我上了二中自费线，如果我爸爸支持，我就会去那儿。”
“得5000吧！”
“嗯。”
“5000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着实是笔大支出呢，况且你姐姐读大学需要很多钱吧，以后一个高中，一个大学，我们这样的农民子弟，很为难。”
宋卿听这话，心里很难受，想反驳却又发现事实如此。可又能怪谁呢，机会是自己失去的怨不来别人，以后务农也好，打工也罢那也是她的命。
“向辉……”李牧欲言又止。
这个名字令宋卿瞳孔骤然一缩，她惊异的看着李牧，他正漫不经心的看着别处，手里的狗尾草扫着裤腿。
她警惕的看了看妈妈在的方向。这，便是做贼心虚吧。
“其实昨天他给我打电话说他考上一中了，他想问你去哪儿?”
宋卿脚下碾着细土，来来回回“我还不确定，总归只有这两个选择。”
“他知道你不会理他，他问了路，明天准备过来。”'
“过来！到我家?”
“嗯。”
“他疯了！”宋卿脸气的更红了，心口砰砰的要炸掉，害怕到有些慌乱。
“我也觉着他疯了，要是被你爸知道肯定得宰了他。”扫了她一眼又补上两个字“和你。”
“上次他跟在你身后走了一大段路，过了那段路，再问你爸爸的名字就能找过来。要不我在半道上拦住他?”
宋黎捂着心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向辉，准备破釜沉舟了是吧。
“算了，他反的很，你越拦着他他越义无反顾，你当做没给我说，我有办法。”
“我觉着你们比我看过的电视狗血多了。”
“可不是吗？狗血到我的三观都毁了！”
李牧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虽然我和他是兄弟，不过我可没偏袒他啊，不管以后结果怎么样你都不能迁怒于我。”
宋卿哼哼冷笑，一记小黑拳捶在李牧肚子上“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交情比不上三年的兄弟情?你尚且不混蛋，我怎么能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