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经常从明岛带大米和农产品回市区。用他的话，是他妈硬要把车子的后备箱塞满。
在王睿破产之前，肖朵朵非泰国米、东北米不买；王睿破产之后，肖朵朵只买超市最便宜的米。这些年，她从未真正品尝过米饭，也没有分辨过不同大米的口感。
午间，赵月娥果然用大灶精心烹煮了一锅白米饭。肖朵朵说不清是因为用柴火煮米饭更加香糯，又或者明岛大米确实口感更好，她不得不承认，这锅米饭比超市的廉价大米好吃多了。当然，它比不上真正的东北大米，也比不上那些价格昂贵的进口大米。
肖朵朵不想拂了婆婆的面子，笑着敷衍她：“明岛的大米确实很好吃。”
赵月娥立马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她嘟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它比不上你以前买的那些外国米，可你也要看看它的价格，它才卖两块四一斤。”
“两块四？”肖朵朵有些惊讶。超市最便宜的米差不多也要这个价格。
赵月娥骄傲地点头：“明岛大米拿去申市卖，至少得三块多一斤。国家说了，明岛大米必须首先保证本地供应，所以粮站一直卖两块四一斤，很多年都没有涨过价。”
肖朵朵无言以对。据她所知，“粮站”这个机构早就不复存在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以后王睿回明岛，她一定让他多带几袋米回申市。
午后，肖朵朵一边哄儿子睡觉，一边刷新闻了解疫情进展。用网友的形容，每次刷疫情新闻，心情犹如过山车，一会儿感动得快哭了，一会儿气得发抖。肖朵朵比普通网文更多了一份牵挂，可她唯一能做的事，叮嘱父母和王睿千万不要出门。
王煜熠睡着之后，肖朵朵和女儿视频，检查她的功课，叮嘱她乖乖听甄蜜的话。等到她打发女儿去读童话故事，她问甄蜜：“阿姨退烧了吗？”
甄蜜摇摇头，又点点头。
肖朵朵追问：“是退烧了，还是没退烧？”
甄蜜抿了抿嘴唇：“我倒是希望，妈妈没有退烧。”话音未落，她的眼眶红了。她的母亲因为患有肾病，再加上发烧，她本可以接受新冠检测，结果她今早又不发烧了，所以她把检测名额让给了别人。
甄蜜哽咽低语：“妈妈说，她就是身体弱，才会发烧的，以前她也经常发烧。她说，我们不能做自私的人，别人比她更需要检测。可是我宁愿做一个自私的人，好过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
肖朵朵理解甄蜜的心情。如果她站在甄蜜的位置，她也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接受检测。
甄蜜擦了擦眼角，用更低的声音说：“另一方面，我又在想，如果妈妈真的被感染了，我拿不出治疗的钱，到时可怎么办？如果因为我拿不出钱，妈妈不得不放弃治疗，那还不如不知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
“这不是胡思乱想，这是现实。”甄蜜的眼泪涌出了眼眶，“朵朵，我恨自己没有存款，我也厌恶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吧。”
“胡说！”肖朵朵断然摇头，“如果你不是好人，就不会拿不出治病的钱。”年轻时候，她们的美貌可以是赚钱的工具，但她们拒绝了。这是她们成为好朋友的原因。肖朵朵鼓励甄蜜，“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更不要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你每天眼泪汪汪的，让叔叔阿姨看到，他们岂不是更担心？你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在这种时候，你一定要坚强，明白吗？”
甄蜜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可是在你面前，我总是忍不住。”
肖朵朵笑了起来。她还记得，她和甄蜜第一次见面，在选秀比赛的后台。她懵懵懂懂站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漂亮女孩挥手打了中年男人一个耳光。她吓坏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没有勇气那么做。事实证明，当咸//猪//手碰触到她的身体，她有勇气那么做。那天之后，她们成了朋友。
比赛的日子，她们一起拒绝了所谓的饭局，一起被别人议论，她们脑子不开窍，吃不了娱乐圈的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前凶悍的甄蜜，在她面前成了爱撒娇的小女孩。或许因为她习惯了当姐姐吧。
肖朵朵因为“姐姐”两个字，想起弟弟肖东东。她对着甄蜜说：“对了，现在哪都买不到口罩。肖东东在英国买了几盒口罩，还有一些消毒用品，我已经让他快递一部分给你爸妈。”
“真的吗？太好了！一共多少钱？”
“钱的事，以后再说。”肖朵朵叹一口气，“如果英//国和中//国断航，这些东西不一定能入海关。即使东西到了我们的口岸，快递能不能进入江城也是未知数。”她在快递公司上班，明白快递业的无奈。
她怕甄蜜担心，转而安慰她，“其实，也不用太悲观。肖东东和他几个同学，他们把自己能够动用的钱，全部买了口罩和防护服捐赠给江城。我们的东西和捐赠品一起走，应该能到江城的。”说到这，她低声咕哝，“肖东东难得做一件靠谱的事。”
地球的另一边，肖东东打一个喷嚏，上前一步据理力争：“老师，我的家人朋友都在江城，我很担心他们；我出生在江城，在那里读完了小学，我很了解那个城市，所以我是最适合的人。”
肖东东硕士毕业后入职了一家非盈利性组织。此次江城爆发疫情，他们的机构第一时间筹集了一批医疗物资，正准备派遣员工送往江城，同时协助江城进行抗疫。
肖东东希望由他前往江城，顺带将他们自行购买的口罩、防护服送回江城。他没有将他们自己购买的防疫物质捐赠给工作单位，不是他信不过自己的工作单位，而是按照英//国的慈善法，非盈利组织可以对捐赠收取一定比例的服务费。他们都是中国留学生，他们希望自己省吃俭用留下的每一分钱，都扎扎实实用在购买防疫物资。
肖东东的顶头上司伊恩是一个中//国通，中文十分流利。在肖东东回国前夕，他破格录取了肖东东。当下，伊恩再一次摇头，微笑着说：“肖，你太年轻了，江城很危险……”
“老师，那里是我的家乡，我的爸妈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肖东东急得面红耳赤。虽然他十多岁就在英//国留学，直至硕士毕业一直生活在伦//敦，但是江城是他的家乡。他站直身体，沉声说，“老师，我知道所有的风险。为了我的同胞，我愿意承担风险。”
伊恩点点头，欣慰地拍了拍肖东东的肩膀，郑重地与他握手，叮嘱他务必一切小心，期待他完成工作后安全回到英//国。
肖东东按捺兴奋，一一应下。可是当他走出伊恩的办公室，兴奋立马变成了忧虑。他走到楼梯间，席地而坐，拿出手机对着微信群发呆。
如果他告诉爸爸妈妈，他即将回到江城参加抗疫，爸妈绝不会答应。更重要的一件事，家人都以为，他在英国攻读金融，已经获得硕士学位，就职于金融单位。其实他就读于社工学专业，是非营利性组织的社工。社工，别说是他的爸爸妈妈，就是肖朵朵也不一定知道，社工到底是干什么的。
肖东东烦恼地扒拉头发，按下肖朵朵的语音通话键。
肖朵朵刚刚结束与甄蜜的视频通话。她有些惊讶，肖东东居然给她打电话。别说是当事人，就连他们在江城的邻居都知道，她和肖东东的姐弟关系极差，肖东东的微信常年处于被她拉黑的状态。
她接起语音通话，不客气地问：“有什么事？”
肖东东试探着问：“姐，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国了。上次说的口罩和防护服，我人//肉把它们送回国，你觉得怎么样？”
肖朵朵诘问：“别人都在往国外跑，你这是时间回国，吃错药了？”
肖东东不高兴地说：“我担心爸妈，还有你和姐夫，你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吧？”
“你一个学金融的，回国有什么用？多一个可能被感染的数字吗？”
肖东东生气地说：“那姐夫去江城干什么？也是为了多一个可能被感染的数字吗？”
“关你什么事。”肖朵朵挂断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