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结束,顾陈年回到B城已是一周以后,丧假和事假,公司也只给了这样的时间,再想多休几天,顾陈年的顶头上司婉转地表示了为难。
母亲也让顾陈年回城,让陈峥和陈沫也各归各位,都不要耽误正常的工作和学习。
“你爸的事儿基本办完了,头七也过了,家里也都捯饬清楚了,你们都放心回去吧。你和陈峥该上班的上班,陈沫的学习也不能耽误了。”
母亲已接受现实,父亲的突然离世和连日来各种琐碎的操劳让她很憔悴,头发好像又白了不少,好在状态算是稳定和平静,至少看起来似乎是。
“五七的时候再回来一趟,也就行了。以后就清明、十月初一、冬至什么的烧些纸。”母亲停了一下,又说,“其实,你爸之前曾说过,让你们不要一趟趟回来烧纸;在外面,也不要烧。他说,烧不烧都是虚的,让你们不要来回折腾,都那么忙,那么累。我的意见和你爸一样,你们忙,纸我来烧就行。。。。。。”
顾陈年一阵鼻酸,父亲到底是有多爱自己这些儿女呢!
一个直到离世,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病情的人,是怎样想到要交代那些话的?
顾陈年强忍着,不让眼中又堆积聚集起来的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就在面前,顾陈年觉得不能那么脆弱。
一如这么多年,再疲惫不堪,再伤心难过,再灰心绝望,也尽可能强颜欢笑,报喜不报忧,若无其事的,不敢平白无故让父母跟着忧心难过。
毕竟,养大四个儿女,供孩子们全部读到大学,这几十年,他们活的太艰辛了!
顾陈年听到身旁妹妹陈峥眼泪掉落的声音,没有哭声。
全家人都不是那种能在别人前放纵宣泄自己情感的人。
“陈峥你也别再难受了,你们回家后都不要太伤心。”母亲反过来安慰开导起顾陈年和妹妹。
“人走了就是走了,再伤心流泪,也没有用的。这两三年全家每个人都尽力了,也尽心了,做了所有能做的,也算对得起你爸了。”
“要说遗憾和后悔的,”母亲顿了顿,“就是你爸走的太突然,我没来得及跟他说说他的病。”
“我原本想着,等到最后,他躺下了,最后的那会,再把真实的情况都告诉他的。”
顾陈年听了母亲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的确,这两年多来,全家人从一开始便都约好了守护着真相,不告诉父亲。
顾陈年没有想到,母亲的心里原来还有着那样的打算。
顾陈年不觉得后悔和遗憾,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告诉父亲,关于那场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就终止了的手术。
父亲不需要知道,他不能知道。
作为一个男人,父亲不抽烟、不嗜酒,不吃喝嫖赌,无不良嗜好,只知道一味地吃苦耐劳;
作为一个儿子,在顾陈年看来,父亲其实是愚孝的;
作为一个丈夫,父亲是忠贞不二的;
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女更是恩重如山的;
但作为一个人,他的感情太细腻了,细腻到有些多思多想,有些多愁善感,反而显得脆弱。
这样的父亲,不适合知道,身体内的病灶位置特殊,包围着三根主动脉血管,非常难切除;按照医生当时的话说,就是手术风险太大,不排除病人下不来手术台。
这样的父亲,不适合知道,两年多前,在医院,家人商量后,顾陈年代表家人回复医生,终止了手术,改切除病灶为切片活检化验。
不告诉父亲真实情况,只告诉他手术很成功,是顾陈年提出来的;术后围在病床边神情愉悦地让父亲好好休养,将来日子会如何如何好,也是顾陈年主说,其他人附和的。
本以为决定是自己最终拍板的,美好愿景的谎言是自己编造的,压力和煎熬自己扛着就好,母亲的遗憾和后悔,却是顾陈年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