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人家草屋,高高挂起灯火,烟囱里飘出食物的香气,林希细细闻着,他们今日吃的是大米粥。
肚子恰时咕咕叫起来,林希捂上,弓起身子,“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天都全黑了,还不来……”
风吹的她额头疼,衣衫薄凉连打三个喷嚏,心里渐渐失望累积,看来他真的不会回来了,正如小莫所说,老友在男女之事面前又算得什么。
她突然想到七岁时,白稚比她长上五岁,长得又好看,她从小喜欢与年长且长得好看的人玩耍,便整日粘着他寸步不离,
他倒是不烦,他喜欢与男孩子玩蹴鞠,她便抱着小凳子乖乖坐在旁边托腮等着,等他踢完过来与她玩编织游戏。白稚那时就可以踢得很好,几个比他高一头的男孩子,追的他满场跑却是连球都碰不到,可他却总是玩到一半,便下场,在男孩子埋怨的声音中,面无表情到她旁边,伸出小手,“起来。”
有一次他赢了隔壁乡镇的一个大哥哥,他气不过,可又对白稚有所忌惮,虽然他平时温文尔雅,但往往这样的人生气起来,更是吓人,只是谁也未曾见过。
那人便看到在旁边托着胖嘟嘟小脸,正低头画圈圈的林希。她无聊就喜欢在地上画圈圈,画个大圈圈套无数小圈圈。突然提起一脚,嗖的一声,冲着她便飞过来。
她听到声音抬头,躲闪不及,球外系包皮,内实米糠,在地上嘣一声,重新弹起,重重砸在她小鼻子上,一片懵然,几秒,鼻血顺着缓缓流下。
她也不哭,只是下意识慌乱,看向正跑过来的白稚。他白嫩小手清亮,捂上她的小脸,“疼吗?”
“嗯,有点。”
他的温柔在那时突然用尽,站起来二话没说,转头冲到那人面前,一拳将他卯在地上,她再次吓傻在原地,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白稚如此盛怒,并如此失态。
旁边的丫头连忙带她回家,林恒差点气晕过去,非要找到那个踢球的男孩,问个好歹,在家里暴跳如雷,而却听得林希懵懵开口,“我还能去看蹴鞠吗?”
“……”
自然是不能,她便哭了。她出事未哭,一向怕疼却只是看着白稚发懵,而却在听说不能去看蹴鞠,哭的翻天覆地。母亲无奈,细声细语安稳,“希儿,你不能整日跟着那白家小孩啊,他是男子,将来一天会娶妻的,你还能一直跟着不成?”
林希磬声,想也没想,腆着脸奶声奶气,“那我便不让他娶别人!”
“……”
可能是巧合,林希不知,在她说此话时,那白家小孩正好来探望,便听了个全部,微怔,随即淡淡一笑,转身回去了。
她埋怨,为何鼻子修养那么多日,白稚一次未曾来过。十日后,林希还带着绷带便跑到蹴鞠场去,可未见白稚身影,听别家小姐说,从出事后,他便没有来过。
后来林希跑去他家找,才得以见面,只是从那时起,在她的记忆里,他便没再去过蹴鞠场,甚未曾碰过一次蹴鞠。
又一股风吹来,寒冷让她从回忆里抽离,正打着牙祭,却面前一人挡住月色,她未抬头,便以为是小莫,叹气道,“别催我,不来就不来,走吧。”
那人未回音,她抬头,却看到那熟悉清秀眉目,正略带愁容注视她,微微磬眉,背着月色格外好看。
她立马喜上心头,“白稚!”
他点头,道,“等了多久?”
“很久。”
撅起嘴,真的很久,久到她此刻腿都有些麻了,只是身体久,心却觉得更久,盼着遥遥无期的久。他似有些内疚,低眸,“你不用等的。”
“怎么能?我与你说好,定会等你一起归家,无论等多久,我从不食言!”她一本正经,目光毫不闪躲,仰着的小脸被风冻得有些发红,紧紧抿起唇,看起来有些可爱。
他侧头轻笑,“好,我与你一同归家。”
满意一笑,站到一半却又坐回去,“嘶,腿麻了,等,等我一会。”
她弯下腰,一动不敢动,麻酥酥的感觉触电般从腿上蔓延全身。正苏醒着,突觉身体一轻,腿上不着力也轻松许多,只是现在惊诧更多。
看他面庞近在咫尺,竟被他打横抱起来,白稚目视前方,几缕发丝因他弯腰而到额前,挡住一半额头。
就那么任他抱着,为了安全,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始终目视前方的白稚,在她做出这个行为的时候,低头淡漠扫她一眼,却也未说什么。
打破沉默的还是林希,“你和那张家小姐,聊得如何?”
这是从她刚才便想问的,一直憋到现在。白稚听她问起,突然淡淡一笑,只是短短几秒,因为离得太近,他的任何表情躲不过她。
“你笑什么?”
他叹口气,“挺好的,只是怎么听她说,你今日又欺负古方平,害得他哭了整整半个时辰。”
“什么?我,我只是看他有些烦闷,替他解愁罢了。”
“呵,是吗?”他低下头,显然是不信的。眼睛像看透她的心,让她撒谎也说不出,从小她就这个毛病,平时吵闹可以,但真闯祸最怕的真是白稚,别人说她不听,白稚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无奈耸头,“好啦,知道了,以后不欺负他就是了。”
一笑而过,再次归于沉默。她穿的少,他故意将她抱得有些紧,有意温暖于她,很快,感觉林希搭在脖颈上的手,不再像刚才那般冰凉,面上笑意温存。
林希不解,“你从刚才一直笑什么?”
白稚:“……”
他有些不满,觉得距离近了也没好处,反而任何细微表情躲不过她,漠然反问,“你从刚才一直看我什么?”
林希:“……”
白家门口挑灯大亮,白老爷和白稚母亲温岚早早立在门口等着,温岚手里手绢盘来盘去,嘴里听不清在嘟囔些什么,转目看到他们,一喜,拍打坐在石凳上的白老爷,“回来了!”
可待看清白稚怀中人,表情瞬间凝住,显出不悦,反而白老爷倒是更为惊喜,“希儿啊!哈哈哈哈哈,你这是?”
“要不把我放下来吧?”正商量,白老爷连忙打岔,“不用不用,女儿家身体不好,白稚反正有力气,不碍事。”
温岚却更不悦,“希儿啊,你”
可她话没说完,白稚半蹲下来,将她慢慢放回地上,“一会,你自己回家,可以吗?”
“小姐!!”
真是巧,小莫从后面一路追来,原来刚才她到学堂门前,却不见人,吓得往回追赶,现在才碰上。
林希粲然一笑,“现在可以了。”
“嗯。你走吧,我看着你。”
白老爷拉着温岚,一句话不让她说,在一旁慈祥注视,林希欠身施礼,和小莫渐渐消失在远处,始终看着她,毫不侧目。
“你和那张家小姐聊得如何了?”温岚急不可耐脱离白寺的挟持,快步向前询问,白寺不耐。
“不怎么样。”白稚和刚才的回答全然不同,此时面上已经褪去笑意,面无表情转身进府。
温岚怎会放过,摆手让下人关上门,开始自说自话,“白稚,你不懂!张家往上三辈可是在朝廷为官的,现在朝廷都多有优待,然后你靠科举,仕途无量啊!”
白稚到堂上,坐在侧面凳子上,任她游说,低头举起杯茶,丝毫不曾理睬。
白寺哼一声,看看白稚脸色,坐在离他最近的座位上,轻杵他胳膊,笑道“我看那林家小姐更好些,而且林家也并不差。”
可能是林家小姐,也可能是白寺说话,白稚倒是抬头看他一眼,表情略带赞赏。
这可彻底触了温岚的霉头,她索性坐在正坐,一哼,开始抹泪哭起来,“我在这家中怕是没有地位了,自家儿子娶妻都不能做主,那林希整日就知玩闹,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你们爷俩如此得意她,这样的女子,若是进了家门,还有我一寸地嘛??”
她声音发尖,哭的让人心烦,白稚终于将杯子放在旁边,先与白寺开口,“我并未说过同意林希,您也不必如此,只是那张家小姐不可,请您再费心,多找几家便是。”
终于套出话来,不同意林希温岚便收声,抹一把脸上残存泪水,“不知那张家小姐今天和你聊什么了?让你如何决绝?”
他只是督她一眼,随即施礼离开前堂。温岚还想再追去,却被白寺拉住,“白稚他从小便有思量,你也不是不知,如此逼他反而适得其反,忘了他十一岁时,你不让他养鸟禽,他便出走了十日,最后还是,送回来的。”
他故意隐去的姓名是林希,这掀起温岚的回忆,她深深叹气,脱力坐在椅子上,抓住把手,缓缓道,“如果不是那次出走,也不会认识林希。其实林希那姑娘也好,只是太过顽劣,但凡温良一点,定是要娶进门的无二人选。”
此事出在九年前,那年白稚刚满1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