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陪着二人游览西湖之际,也从易李和史坦森口中了解到了不少关于汴京的消息。
易李是个健谈之人,不仅学识丰富,许多典故轶事随口就能道出,许多许宣不了解的事情,也一一为他解答;见识也是非凡,对天下局势了解得清清楚楚。
半天下来,许宣倒是了解到了许多此前从未知晓的信息,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更深了。
自靖康之年宋、辽、金三国混战后,三国都元气大伤,再打下去恐怕都有亡国之祸。于是宋、辽、金三国在幽州,即燕京签订和平盟约,约定以燕山为界,互不侵犯,宋、辽、金三国平起平坐,于边界处设置榷场,恢复互市贸易,并取消岁贡,时称“燕京和议”。
这是大宋朝廷自“檀渊之盟”之盟后的又一个和平协议,比上次进步的是,大宋不必再支付岁贡。
至今,天下已有四十年不见刀兵,但是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却很有可能即将被打破......
三人边说边聊,此时正好走到断桥之上,眼见金乌西坠,悬而未沉,映照得西湖北面群山流霞缤纷。许宣便给二人介绍道,这是“西湖十景”之一的宝石流霞。
相传东晋葛洪隐居于西湖葛岭,每日日升及日落时分,采天地之精华,终于练得仙丹。丹成之日,漫天红霞,无数天女现身在空中旋舞,又有三足金乌自天上而来,接引稚川先生飞升……
看着无比熟悉的西湖美景,纵然许宣已经看过无数次,但仍然觉得美不胜收,不自觉地喃喃道:保俶清秀草木深,汲取日月精华魂,葛洪抱朴炼仙药,宝石流霞满乾坤……
易李有些诧异的看了许宣一眼,经过半天的相处,他对许宣也自认有一些了解了。在两人的交谈中,虽然许宣对天下时事有些新颖的见解,甚至偶尔蹦出一两句惊人之语,但并没有让他感觉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只是想法有些独特而已。
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些士大夫可不只是会做官,处理政事,他们更有各自引以为傲的才华。
只会做官没有才华的人,会被其他同行看不起。在宋朝做官,要是没样拿得出手的才华,其他官员会认为你是俗人一个,不屑与之为伍,明明白白地将你排除在圈子之外。
但只有才华却不会做官的人,这官自然也当不长久。
北宋有“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之称,即苏轼、黄庭坚、米芾,蔡可能原指蔡京,不过因其人品被世人所不耻,不配与前三人并列,因此改蔡京为蔡襄。
蔡京为人熟知的是他是“六贼”之首、大奸相,但他同时也是当世的大书法家,与米芾齐名。当时人们谈到他的书法时,都说是“冠绝一时、无人出其右者”。甚至连米芾也曾表示他的书法不如蔡京,可见蔡京书法之精绝。
即使蔡京人很烂,可他在书法上的造诣和成就,世人也不得不承认。
有些人认为蔡京能当上宰相,与他在书法上的造诣也不无关系。
许宣刚才那首诗谈不上是佳作,可却十分应景,若是他随口而作的……那这后生文采却也不凡。
“好诗啊!许兄弟,真是好诗。”史坦森鼓掌道,“引经据典、浑然天成,纵是曹子建在此,也要甘拜下风……”史坦森的马屁或许会迟到但是绝不会缺席。
许宣听得一阵恶心,表情有些不自然,心想我这诗是抄的,你这马屁功夫倒是浑然天成……要是被曹植的粉丝听到,我非被大卸八块不可。
许宣愈发怀疑史坦森拍他马屁是用心险恶,不是想捧杀他,就是想恶心死他……不行,老子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谁恶心得过谁。
“史兄过奖了,在下哪敢与曹子建相提并论。只是触景生情,随口吟了两句酸诗罢了。”
“倒是史兄你,威武雄壮,恍如天神下凡,哪怕张翼德再世也不过如此……”
眼见两人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商业互吹,易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幽幽地叹道:“稚川先生不出世时为抱朴子,醉心仙法;入世则作伏波将军,平定山河……”
“而今四方蠢蠢欲动,乱象已起,若是山河变色,天塌地陷之际,这世上是否还有伏波将军……”
许宣知道这老头在感叹什么,从易李透露出的消息来看,宋、辽、金三国如今都是新帝在位,当年签订和约的皇帝和执政之人差不多都死光了。
经过四十年的修生养息,各国国力更胜从前,加上老人退位,新人上台。希望改变现状,攫取新功,皇帝在他们的撺掇下,也逐渐改变了想法……
在朝廷的默许或支持下,近年来边疆之地时有冲突发生,有宋辽、宋金之间的,也有辽金之间的,但都是小规模的。
三国使节向皇帝抗议时,皇帝也装模作样的处罚了涉事的将领,解除兵权,诏还回京。明眼人都知道从地方调回中央,实际上是明降暗升,而诏还回京则是为了了解更多敌国的军事情报,以便枢密院做应对。
虽然各国对此心照不宣,但窗户纸还没到捅破的时候。因此,各国仍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谁都不想第一个打破和约,给其余两国攻伐的借口。
普通的老头绝不会知道这么多的内幕消息,也不会对天下局势这么忧心。
这易李来自汴京,许宣猜测他很有可能是一个什么官,至于大官还是小官,他就看不出来了。
那史坦森高大雄壮,一身腱子肉藏都藏不住,连城里的将领都没有史坦森这样壮实,不知道每日要吃多少肉。俗话说穷文富武,普通人肯定是不可能顿顿有肉的。
再加上先前他在鱼羹店里发怒时,带有明显的行伍气息,许宣推断他很可能是汴京城里的一个小军官。许宣见过杭州城里的兵卒,一般杂兵没有那种气势。
易李不知道许宣是在猜测他们的身份,许宣的沉默不语在易李看来更像是在忧心天下局势……
易李对许宣又高看了一些,家世清白、腹有诗书、胸怀大度、心系天下……自己偶然遇到的一个年轻人竟然这么优秀,杭州果然是人杰地灵。
他隐隐预感到,许宣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