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打开的那一霎,一个暗黑的身影倒在了门前的石板上。
跃步向前,轻轻地将金逸然的身体翻转,石遥被吓到手一抖。
这是金师弟吗?眼前之人躺于冰冷的石板,气息奄奄,披头散发,两道血痕从双眼垂下,骨头外凸,青筋暴露,仿佛只剩一层皱巴巴的皮膜。
似是有所觉,金逸然艰难睁开眼,看到神情严肃嘴唇紧闭的石师兄,用尽力气,以微弱的气息,一字一字的说了什么话。
“师兄……有人要害我……他拿着……冰刀……刺破我的心……再狠狠搅碎……好痛啊……真的太痛了……”
石遥守在这里太久了,也是心神疲惫,此刻又看到师弟被折磨成如此的模样,感到无名的伤感。他知道退路是不存在的:如若强行打断极噩状态,金逸然必定走火入魔。
“小然,听着!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他竟有些哽咽,“如果这一关都过不了,神游寺你白来了!不要让我们失望!”
金逸然只是睁着眼,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掏出最后的三颗灵丹,一并狠狠塞进金逸然嘴里,石遥跪于地上,将瘦骨如柴的师弟横抱而起,踏着沉重的步伐,其右臂托着人,手掌却是伸了出去,摁在古老的石门上……他看着石门一点一点合闭,看着平静躺于地上的金师弟终于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呼——
石遥重重地坐于殿前的石阶,其坚硬、清凉,密布着暗青色的斑纹,夹杂着细小的鲜黑的斑点。忽的生出一种感觉,山中不知岁月,仿佛几十载已经过去了,实际上才两个月多。这段时间每天熬着,绷着,精神全无。也是金师弟了,从噩之殿进进出出,能坚持到如今真的是不可思议。这是第九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醒来,或者死亡。这时候,石遥感觉轻松了许多。是啊,无非就是醒来,或者死亡,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惨白的月光打在殿前的空地上,凄厉的嘶鸣在远处的山林中起伏,黑糟糟的夜色从上下左右前后包裹而来的时候,石遥终于感受到一阵由内及外的冷,不禁瑟缩成一团。他起身找了一个躲风的角落,原先是坐着,后来躺下了,最后竟睡得不省人事。
这一睡就是一整夜,直到天大亮。眼还闭着,石遥已感受到周围是一片金色的暖洋,今天天气必是不错的。想来可以叫上婉儿去湖边散散步,牵她的手,嗅她的发香,吻她的额头,脸颊,薄唇。夫复何求呀!他懒懒地翻了身,舒适地伸展四肢,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这才依依不舍的微微睁开眼。
“师兄,你醒了。”
“哎,昨晚睡得可真不错。”循着声音望去,一张熟悉的年轻的笑嘻嘻脸庞正对着自己。
天哪!石遥受到极度恐怖的惊吓,整个人儿神经反射式地跳起身来。他跑过去,拉住金逸然的双臂,使劲地摇啊摇。
“哈哈哈哈,金师弟你没事了!”
“是啊,我通过噩之九殿的考验了,感谢师兄的相助!”陷入极噩之梦,九进九出噩之殿,凭着最后一丝的气力方才醒过来的金逸然此刻可谓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万千感慨。倘若没有石遥的灵丹与最后一次的助送,他可真是要止步于此了,简直是命悬一线。
“哈哈,师弟客气了。不过你真是太让人担心了,居然一进去就陷入极噩状态。要知道身陷极噩的人九死一生……等等,你说,你通过九殿了?”
“我半夜就出来了,看到师兄睡得真香,不忍打扰,又倍感无聊……”
“所以你就再闯噩之殿?”
“是啊,试一试嘛,没想到连过八殿。”确实出乎意料之外,金逸然昨夜走出极噩之后,长叹一声,心有所感,想着或许可以闯一闯第二殿,只是第二殿的噩梦再无法掀起他内心的波澜,接着是第三殿,第四殿,待到从第九殿出来时,天已大亮。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噩之殿岂是儿戏!”石遥一时气愤不已,但看到师弟安然无恙的样子,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消了气。
“你在噩之殿经历了什么事情?”石遥突然压低声音问。
“嘿嘿……我不过是安安静静地做了一个梦。”金逸然付之一笑,“其它的就不好多说了,请师兄谅解。”
唉!果然如此。石遥不再追问。噩之八十一殿中的九殿,一座连着一座,分布于山峰上。山脚是第一殿,照理这是最轻松的一殿,金逸然却九进九出,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其后竟一夜连闯八殿。这说明极噩也有其神奇造化之处,但陨于极噩的修行者更多。如能寻到极噩的破解之法,岂不甚好?只是不知为何从极噩之中走出之人滴水不露,以致极噩一直是个迷题。
“金师弟,既然你已经闯过九殿。”石遥整了整稍微凌乱的衣衫,“那么是时候回神游山了。”
“我们不前往炼体六十四险历练了吗?”
“修行路茫茫。”石遥转身慢步,“不可操之过急。”
“修行不在朝夕,师兄教训的是!”金逸然遍读经史,一些道理还是懂的。
“其实带你去看看倒也无妨。”石遥背手而行,一如往昔般潇洒,“只是大长老有所嘱咐,要你出殿后立刻回神游山。”
金逸然陷入了沉思。
轰—一
一声巨响在山的另一侧炸响!
发生了何事?金逸然感到脚下的大地微微晃动,眯着眼望向“炼体六十四险”的方向,突然想起来自己早已进入危险区,顿时如临大敌。
“听起来应该是一场恶战,估计是某个弟子遇到不错的敌手了。”石遥倒是神色自然,“你在没有实力前不要随便进入中轴线以外的区域。”所谓的中轴线是一块相对安全的区域,此区域贯通危险区和自由区。在中轴线内分布着九殿、八险、七劫以及六阵。剩下的历练之地都在中轴线以外的广阔的凶险区域。危险区内潜伏着凶兽,但是不允许弟子间互相争斗。自由区不仅有更残暴的猛兽,而且争斗是被允许的,无疑是非常残酷的区域。自由区再往后则是无人踏足的禁区。
金逸然还伫立在原地,石遥已走了一小段路,不紧不慢,步伐灵动。蓦然,他停下了脚步。耳边的兽鸣声停了,风不再掠过发梢,丝丝清凉的空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闷热。觉察到异常后,石遥猛地转身。他的金师弟怔怔看着天空。原来薄云缭绕的蓝天从遥远的一端开始渲染成一片沉郁的黄。那仿佛太阳陨落前最后吐出的一片苍茫的黄,蔓延开来,笼罩整片空间,浸透了万物。随后,天地震荡了一下,落叶簌簌时,金逸然心脏骤然凝缩,宛若被一只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手捏住了。他感到某种恐怖气机锁定了自己,从遥远的岁月长河跨越而来,从四面八方锁住了自己的灵魂,锁住了自己的发丝、血肉、骨骼以至每一个细胞……
啊!金逸然终于被一阵剧痛击倒,他跪双膝于地,眼前居然浮现天地崩裂的末日之境。
石遥心中慌乱不已,但是只能守在金师弟身前,谨防不测。他看到远处的草木相继凋零枯萎,化为黑色的飞灰,想要带师弟逃走,却发现无处可逃。两人犹如身处一个圆形的孤岛之中,孤岛外是黑色的波涛翻涌海洋。随着枯萎蔓延,那圆形的孤岛越来越小。这种力量已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石遥绝望坐在地上,苦笑,心里念叨着:婉儿,咱们来世再见……眼看就要被黑潮吞没之时,一株碧绿小树从地面冒出,灵光闪闪。顿时,呼啸而来的枯萎之力止住,只差些许就波及到两人。放眼而去尽是黑色的灰烬,唯有金逸然和石遥所在之地泛着绿光。
“哼!好一个诸神黄昏!”
一声怒喝自天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