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真道:“对黛玉的塑造,曹公充满爱惜之情,描写黛玉,用的是水墨画的写意技法,描写宝玉则是写实手法,所以呀。”
芸轩道:“跟这个没关系,我就直说了吧,这里的衣服,其实代表着衣冠传承,宝玉有,凤姐有,可黛玉没有。她的母亲已然去世,老师又是个穷儒,老师的灵魂附在黛玉身上来到贾府,也一定代表着寒酸。
“虽说黛玉通身气派像贾母嫡孙,但她毕竟不是,她没有传承下任何衣钵,就如同南省来的破落户。或者说,她没有贾府这般根基,还担不起传承衣钵的重任,起码王夫人是这样认为的。”
秋真道:“你的意思,弱不胜衣,是说她当不起为贾家传承子嗣的重任吗?”
芸轩笑道:“你也想到子嗣?王夫人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还不如说是警告她:离宝玉远点,休要招惹他。其态度和语气都很不客气。”
秋真道:“有些意思,原来黛玉的衣服包含这么多信息。曹公乃鬼斧之笔,我可就惨了,还得琢磨着怎么给秦明配衣服呢。对了,知道了服饰之谜,怎么解释‘病西施’死亡之谜?”
芸轩瞟她一眼道:“说了这么多,我也饿了,这可是秦明的任务,想知道这个,你就顺着黛玉的眼睛看过去,也许会看到一个惊人的去处,说不定会看到黛玉的灵魂深处。”没等芸轩说完,秋真打断她,笑道:“等她弄好那个沙盘,天都黑了,你说说就完事了呗。”
芸轩笑道:“哪能这么容易,你给秦明的衣服都还没选好,怎么定位黛玉?等时机成熟了,咱们对着实景分析,一定能搞个水落石出。”
次日上午,芸轩和山岚一起来到夫子庙旁的一个古董店。里面光线有些黯淡,略略适应了一会,看这里除了古式的金银铜器,就是陶瓷玉器,二人大多看不懂。
见那边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者,正在用放大镜检视一个古鼎里面的铭文,芸轩走过去,向老者问道:“请问金师傅在不在?”
老者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道:“老夫就是,有什么事吗?”
芸轩一听,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忙拿出一张图片,递到金师傅手里,师傅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问道:“你这是玉青汝窑,看色质倒是温润如玉,是个觚形器,少见,若是古物恐怕难有真品,姑娘有这个物件?”
见金师傅问,芸轩遂回道:“师傅见笑,我哪有这样贵重的古物,这画上的东西叫汝窑美人觚,我从没见过,只是有些困惑,请师傅见教。”芸轩说明来意。
原来这是她照着汝窑美人觚的样子,想象着画的,用了汝窑特有的玉色和觚形。金师傅听完,便不似刚才那样警觉,又见提到汝窑瓷器,竟一下子高兴起来。放下镜子,让她俩坐在对面,微笑道:“你们算找对了人,这一带古玩行里数老夫鉴定瓷器最多,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山岚怯怯地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是汝窑,也问不出专业的东西来,您给普及下常识也行。”
师傅道:“汝瓷在宋代就位居五大名瓷之首,始于唐中期,盛于北宋,只可惜北宋后期,宋金战乱不断,北宋亡了,汝瓷技法也相继失传。汝瓷之兴盛共也不过二十余年,且大都是贡品,传世之品少之又少,所以才弥足珍贵。”
芸轩道:“听说汝瓷是玛瑙为釉,其釉色犹如‘雨过天晴云**’。有这样美妙吗?”
师傅道:“那自然,北宋皇室烧制汝瓷不惜工本。在明清,其名贵堪比周鼎。”
芸轩道:“古时,汝瓷和文王鼎,什么样的人都能用吗?”
金师傅笑道:“看姑娘说的,除了皇家有,民间谁敢用。特别是这个觚形,是西周时的酒器,后来就成了礼器,汝瓷中,这个形制少见得很。”
芸轩道:“如果有这么个物件,是不是可以说,它是仿古青铜觚造型的汝瓷,用来插花可以吗?和文王鼎、匙箸、香盒一起摆在几案上和谐吗?”
师傅听见芸轩说文王鼎,就拿起他刚才摆弄的那件,笑道:“文王鼎也是周时法器,可不是随便摆设的,至于和炉瓶三事放在一起,倒还可以,当作时尚摆设也说得过去。”
山岚道:“文王鼎、匙箸、香盒,是炉瓶三事吗?”
师傅道:“可不是吗,文王鼎乃周公祭祀文王之鼎,属于国之重器,哪能随便设于庙堂。但如做成熏香用物,像炉瓶三事等,也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山岚嘟哝道:“美人觚、文王鼎都是周器,贾家摆设这些东西,说明这里周礼尚存,所以贾政的字叫存周,原来是这么回事。”
芸轩拽了下山岚的衣襟,又问道:“金师傅,如果是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海,墙上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您觉得这个陈设怎么样?什么家族才能这样摆设厅堂?”
金师傅道:“慢着说,我没听真切。大紫檀雕螭案,雕着龙形的紫檀案子上面,是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吗?”说着,用手比画了一下道:“器形够大的,还有什么?”
芸轩道:“《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师傅点头道:“随朝待漏,是计时的铜壶滴漏,应是朝房里大臣们等待上朝吧,这画是大臣们等待早朝前的景况。墨龙画,难道是《墨龙图》?我还真不能瞎猜。”
芸轩道:“您就这样猜,我也说说这画的意境。画中的墨龙估计是写意法,可能暗隐龙形。下面是随朝的大臣,上面彰显龙形,这就不是随朝而是上朝的感觉了。”
金师傅咂嘴道:“这幅画有意思,画的两边是什么?一边是金蜼彝,另一边是玻璃海吗?这蜼彝也是周礼器,玻璃海是大酒器。龙形花纹大案上摆放这三样,加上悬的这幅画,装扮起来,真不是寻常人家的厅堂了。”
山岚道:“上面还有万几宸翰之宝印。”
金师傅吃惊道:“万几宸翰之宝?这当然是皇帝宝印。你这二位姑娘开玩笑吧。如果这个物件放在案上,这里就是皇帝办公的地方,何苦还让老夫瞎猜一通。”
芸轩道:“她没说清,是在一个牌匾上,盖了这么个宝印,不是案头放着的呢。”
金师傅笑道:“这也了得,皇帝的印哪里是到处乱戳的。”说得大家一笑。
告辞出来,芸轩心里泛起了嘀咕,按金师傅的说法,这一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就更有说道头了,到时候看秦明如何演绎。
这日正是周末,吃过午饭,趁着客人们来得少,她们在茶轩大厅里拼起桌子,摆上来一座逼真如画的纸沙盘。刚开始,并没感觉到什么,乱乱的一堆纸积木,等摆完了打上灯光的瞬间,她们还是发出了震撼的嘘声。只见沙盘上甬道纵横,厅堂轩昂。树石错落,游廊蜿蜒。特别是那个黑色的大门,很跳脱地进入大家的视线。
秦明有些激动,搓着两只手兴奋道:“这效果可是我独步太虚得来的灵感。”
秋真叹气道:“听说石家庄有个宁荣街,荣国府全是按曹公的原意建造的,一点不差,只可惜咱们去不了,假如能去那里,谁还用你这个。”
秦明道:“你们就权当到了那里不行吗?一点想象力没有。赶紧的,把黛玉的衣服给我穿上,随着我的咒语,咱们一起穿越吧。”
秋真道:“穿黛玉的衣服可以,得回答我两个问题,看你有没有穿越的本事。听好了,第一,说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又说她病如西子胜三分,这是褒还是贬?”
秦明道:“当然是褒,比干乃天下第一忠臣,是历史上第一个以死谏君的忠臣,是殷商王室的重臣。商末,纣王暴虐荒淫,滥用重刑,比干在摘星楼强谏三日不去,纣王大怒,遂杀比干,剖视其心是否忠诚。”
山岚道:“你的意思,黛玉也被剖心了吗?”
秦明道:“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国神比干乃林姓始祖,关于这段渊源古籍上都有记载的,和咱们这个姓林的黛玉是有渊源的。古人云:圣人心有七窍,她的心较比干还多一窍,可见其对王室的忠贞不亚于比干。”
秋真道:“一个弱女子怎和比干联系上?那西施呢?”
秦明道:“西施,越国美女,天生丽质,禀赋绝伦。相传连皱眉抚胸之病态,亦为邻女所仿。但她能闻名于世,不是因她美,而是因她用自己的美,帮助一个国家打败了另一个国家,就是著名的‘攻心美人计’。”
山岚道:“搞笑,依你的意思,黛玉来贾府是做美人间谍的?那她要帮助谁打败谁?”
秋真道:“胡说,她怎么会是间谍?”
秦明道:“难说,西施的花语是荷花,她生于水乡,浣纱于荷花之侧,虽出卖色相却出淤泥而不染。还有人说:一场大梦烟波里,泪洒珍珠照来人!传说,西施是嫦娥的珍珠下凡而来,而黛玉又是绛珠下凡,袭人也叫珍珠,这种种安排,你说能出于什么目的?”
秋真道:“你还急了?暂不说这个,再回答我一个问题:黛玉来贾府干什么?”
秦明双手合一,默念道:“我只能说来了自然知道,你们还是随我来吧。”
随后,芸轩念了两句诗: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施胜三分。
泪似湘妃落千行,痕成绛珠了万般。
又道:“湘妃洒泪是为了去找寻舜帝,不知黛玉洒泪而来,竟是为谁。咱们还是相信秦明,就随她去贾府走一遭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