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十四岁便登上战场。十四岁,这个年纪杨聪还在思考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不要牵住身边女孩的手。可眼前这个男人,十四岁就骑上马,手持长枪在战场屠杀百人。之后大小战役数十次,无一败绩。冷静,果敢,葬送在他手里的人从来不会多一份痛苦。
如果他是个平民百姓,朝廷上下必然对他阿谀奉承,民众定要为他建立祠庙,将其功德流芳千古。可他是个皇子,是皇上的儿子,从出生开始他就不可能再如同常人一样能够拥有幸福。
他的娘只是个民间女子,即使变成了嫔妃比不了那些出身王公贵族的妃子,本就遭受排挤,甚至一度被谋杀。在诞下龙子后以为情况会有转机,但对其她有儿子的后妃来说这是一个威胁,一个必须要除掉的要害。
那天,他的母亲被杀,却找不到任何线索,皇帝对此事异常冷漠。只有他看到了母亲被人杀害,也听到了那些凶手们的窃窃私语:“那个贱女人终于死了,我看李贺文以后还怎么办”。可后宫早就传开了,说她于别人私通,连孩子都可能不是皇上的。妃子们的耳旁风,太监和宫女含糊不清的回答,都让皇帝对此事信以为真,渐渐冷落她,也慢慢讨厌起这个儿子——要不是李贺文还太小,他早就想要废掉这个儿子。一开始被自己的父亲怀着冷漠乃至仇恨的眼神看待,李贺文会不知所措的害怕。
之后?之后自己的娘被杀了,这个作为丈夫和父亲,作为皇帝的人居然都愿意看一眼!之后,李贺文明白哪怕被娘崇拜为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皇帝——也不过条狗,一条被别人训练好的狗。
失去母亲后,皇上也不再理睬他,其他皇子随意欺负,连下人都不尊敬他。他的童年没有过幸福,只有忍受,看书和练功。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作为皇子他比任何人都勤奋,兵书里的每句话都要认真看懂,武功的这一式练得不太好就重新练。
不过他多了些自由,既然没人管那为何不出皇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宫墙很高,幸好他的武功也恰好够高让他翻过去。找准卫兵换防的时机,他遇见另一个世界。
第一次他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花花绿绿、破破烂烂的衣服。高低胖瘦、长相各异的男男女女。房子也好看,不像宫里只有黄和红两种颜色。还有钱这种东西,用它就可以“买”来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只是自己没钱啥也买不了,都是些自己没见过的。当然,也有相同点,比如外面竟然也有没吃饱饭的人,他还以为只有自己。最棒的是这个世界里没人认识自己,他可以跳,可以跑,还能在地上翻滚。路人看此都大笑。看到别人大笑,他好高兴,展示起武功。
周围响起掌声,他的武功赢得所有人的称赞,第一次,他听到了称赞。第一次!即便是娘也从未夸奖过他。
他泪流满面,哭了。众人见此,纷纷将钱扔到他身边。可他一直哭,路人觉得没意思离开了。其中一些人把钱捡起来放到他的手里,对他说:“京城不好待,这么小就离开家乡心里肯定难受。可你现在还小啊,武功又这么好,以后一定能拼出来的。昂,别哭了。男人,就算是男孩,无论什么事都能哭,但是哭完继续用肩膀扛住了!”
他们走后,李贺文逐渐平息。虽然面前没了人,可他还是鞠躬说了声“谢谢”。
双手捧着钱走在街上,肚子低声地叫唤提醒。他在路边买了几个早就让自己流口水的包子,坐在无人在意的路边看着人来人往的风景,把钱放进自己的衣服兜里,享受起美食。
“哇!真好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他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怎么可以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他敏锐地察觉到看向自己的目光。转过头,几个乞丐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的包子。他咽下嘴里的美食,询问他们:“你们肚子也饿了嘛?”
乞丐们都快把头点到地上了。他把手里的半个包子填进嘴里,对乞丐们说:“等我。”跑到刚才的小摊上,倒出所有的钱,对老板说:“我要买包子!”
钱很多,老板得一个个数,他在一边着急地跺脚,想着快点啊肚子饿可是很难受的。终于老板开心地数完后,把包子一个个数清交给他。他也真是力气大,居然搬动了那么多。
包子被搬到刚才坐的位置上,他歪头叉腰对乞丐说:“快吃吧!”乞丐们简直要疯,这么多的吃的,他们冲上去把包子一抢而光。看着他们把白包子变成黑包子,把满月的包子变成月牙包子,把紧贴后背的肚皮鼓起来,李贺文开心地笑了。
在乞丐们吃的时候,李贺文离开了,他还要冒险呢。
不幸的是,冒险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不知道遇上大人的轿子要让步,于是在路人的担心下,他拦在路中间。大人很生气,要惩罚他。李贺文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个大汉走过来挥起拳打他。他觉得自己能接下这一拳,抬起手臂防御,但还是被打到了。
趴在地上喘大气,脸上发起红肿非常痛。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被打到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打到。自己可是勤奋地练功,结果还不挡不了人家一拳?
那人哈哈大笑,他身后的大人也哈哈大笑。
“小家伙儿,知道我的厉害了吗?知道我家大人的厉害了吗?哈哈哈!”大汉咧开嘴朝李贺文唾了口唾沫。路人心疼孩子,可又毫无办法。
“住手!”这时,稚气的声音打破局面,一个女孩跑到那人面前伸开双手保护身后的李贺文。弱小的身子甚至都不可能抗住一拳,然而李贺文眼里女孩的身影是高大的。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世界上真的有个人愿意保护自己。
“为什么你要欺负人!”稚气的声音根本没有气势,只让人觉得想笑。
“哈哈哈哈,为什么我要‘欺负’人?因为我想啊。”
“凭什么你想就可以欺负人啊?”女孩没听出调侃的意味,继续问道。
大汉向后伸出手,说:“这位就是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想打人,我就可以打人。连你也可以打!”
大汉想要抓女孩,却被一道呵斥停住了:“你想伤害郡主!”
几个人从人群里出来,然后亮出一块令牌,说:“我们奉秦王之令保护小郡主,谁敢乱来!”
大人吓得跌出轿子,结巴地问:“谁,谁,谁?秦王?”路人也被震撼,随即在心里响起掌声。秦王年轻时可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人,他可只有一个女儿,要是知道自己的小宝贝差点让人打了,他能把皇上的大殿闹翻了。
侍卫走到女孩面前温柔地说:“郡主,您能不能不要和我们几个捉迷藏了,我们几个很担心的,要不是听到您的声音,恐怕那个人刚才就下手了,这样很危险的,咱们现在回去吧?”
听到侍卫的担心,小郡主弱弱地抱歉道:“对不起……”又理直气壮地说:“父王说了,不能对坏事坐视不理!”然后小心翼翼地说:“能不能把他也带回去啊?他都受伤了!”
已经起身的李贺文脸更加红肿了。侍卫问他家在哪,有什么人在家。他说:“我没有家。”
侍卫觉得他的眼神不是在撒谎,于是便答应带上他,不过却交给了其他人,不让他和小郡主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