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如潮汐,时高时低,时涨时撤,歌如海岸之沙,与琴声的碰撞产生阵阵浪花,每次琴声的起伏都如同敲击在人的胸口上。
丁绮瞥向桌台上的茶杯,茶杯里尚有余温的茶水竟泛起涟漪。
院内无风,耳边却有着狂风呼啸,丁绮不禁皱眉,心中如同惊涛骇浪,这每一声琴音竟都带有薄如蝉翼的灵力,如果这台上的女子有意,恐怕这如刀锋般的灵力可以斩下场中低修为的所有人的头颅。
这田微儿到底是何身份,丁绮心中大有疑惑。
而一旁的叶云环虽面色平静,但在琴声响起的瞬间便将灵力笼罩在了丁绮的全身。
仅仅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却让她们二人成了众矢之的。
场中数位颇有修为之人都注意到了丁绮处的动静,就连台上的田微儿的眼神中都生起一丝异色。
除琴与歌声外场内又多了一些细微的低语,丁绮握住叶云环的手轻轻捏了捏。
在得到示意后,叶云环将包裹在丁绮身上的灵力撤了回来,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田微儿身上,在叶云环的灵力散去后场中又恢复之前的样貌。
可这并不代表事情就此结束,城中局势复杂,凡是入城的生人怕是都要被查个清楚,何况是修为如此深厚的叶云环。
虽已被人盯上,丁绮与叶云环却心照不宣,没有过于担心什么,且不说叶云环背后的身份,就单单是她的修为就隔绝掉许多麻烦,何况二人只是暂留几日。
田微儿看向叶云环,四目交错,叶云环眯起了眼睛,一丝不安从她心中生起。
曲终人未散,场中的众人似乎都在回味着田微儿的歌声,丁绮心愿已了,不打算久留戏院,起身想要离开时却被一个声音拉了回来。
“各位先请稍等。”一只玉手拨开红幕,钻出一位红衣女子,她环视场中一眼,道:“阁主体弱多病,秋后需离城疗养……”
话还未说完,便掀起了轩然大波,台下议论纷纷,还有人质问红衣女子,可她并未一一答复,而是面带歉意的微笑,道:“等身体恢复,阁主自然还会归来。”
此话如同定心丸一般让场中安静了下来。
丁绮不禁咋舌,对一旁的叶云环说道:“这女子到底是有多大魅力。”
田微儿的歌声与琴艺确实高超,以及她深不可测的修为都让丁绮有些佩服,但也仅此而已。
“也许是这面纱之下有一副倾世容颜吧。”叶云环说道。
丁绮嘿嘿一笑,道:“我估计这人还没环儿姐漂亮。”
叶云环对丁绮的俏皮话早已免疫,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红衣女子提起长裙向前两步,神色神秘地道:“阁主因秋后便会出城,所以一年一次的彬选将会提前举行。”
底下有开始议论纷纷,只有丁绮一脸疑惑,问道:“彬选是什么东西?”
叶云环也是初入云安城,并不知道其中之事,只好摇了摇头。
旁边的一位富家子弟听到丁绮问这种问题,神色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这你都不知道?新来的吧,彬选一年一次,定在秋后之期,这听梦阁阁主在场中选一人,被选中的人可以与她一纱之隔并向她提问三个问题,多少人梦寐以求,你既然来了这儿居然不知道。”
丁绮闻言,翻了个白眼,本以为这田微儿是一介纯洁之人,没想到却如此媚俗。
台上红衣女子继续道:“阁主说,彬选之事宜早不宜迟,便定在今日此时。”
红衣女子重跺一脚,台下寂静下来。
“阁主厌倦复杂,我不多说什么,请静下来等待。”说着便作嘘声状。
待女子退去,红幕后一声琴音响起,灵力如同波浪般在场中扩散开来,如温水,如春风,抚摸着众人的脸颊,灵力突然向一方靠拢,逐渐笼络在丁绮周围。
叶云环虚握手掌,灵力在她手中酝酿,生怕这聚在丁绮身上的灵力会威胁到丁绮。
众人同时看向正在喝茶的丁绮,有的是羡慕,有的是嫉妒,丁绮见众人目光不善,不禁愣了一下:“咋了?”
“选中你了!”旁边一人提醒道。
丁绮与叶云环相视一眼,心中略感惊讶,却有都感到奇怪。
初次入城,彬选提早,却又恰巧选到自己,丁绮皱了下眉头,她可不觉得自己会有如此好运,此事蹊跷。
一位女子走到丁绮面前,微笑地看着她道:“恭喜公子,我叫小涵,是内阁的侍女,请公子随我来。”
而叶云环捏散手中的灵力,面无表情的看着丁绮轻摇一下头。
丁绮示意她放心,起身跟着小涵向内阁走去。
“少爷,这人刚入城不久刚好赶上彬选提前,又被选中,这其中怕不是巧合,要不要盯着他们二人?”黑衣下人说道。
素珏摆摆手,戏谑一笑,道:“有林老狗在,这种事还轮不到我们去做,他可是对田微儿喜欢地甚。”
饮完最后一口茶,素珏缓缓起身,黑衣下人赶忙为他披上披风,道:“少爷,我们是回府还是……”
“去外室候着,我倒是想结识一下这位来自陨念宗的人。”素珏瞥了黑衣下人一眼,道:“之前的话不要再提了,云安城与陨念宗虽素无瓜葛,可这陨念宗却有一位怀霜客使,要是让父亲知道我对陨念宗不敬,非得骂我一顿不可。”
黑衣下人屈身恭敬道:“遵命。”
二楼环廊北侧,一位面相俊郎的青年男子冷眼看着丁绮进入内阁,一股杀意从他身上生起,手中的茶杯竟被他生生捏碎。
此人便是素珏口中提到林老狗——林炀。
身后的随从见林炀怒火中烧,便劝道:“大人息怒,这人只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好?”林炀冷笑一声,道:“刚入城,又是第一次来听梦阁,彬选提早到今日,偏偏还选到他,这怎可能是巧合,田微儿与他怕是有什么关系。”
随从不敢接话,低头退后一步。
林炀眯着眼,手指不停地来回搓动,对身后说道:“通知关兰,让她盯紧内阁动向,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是。”
随从缓缓退下,只留下林炀一人。
……
丁绮走在内阁中,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布局十分简单,竟没有一件装饰,只有数十片挂在房梁上的白纱垂落在地上,看着这白纱,丁绮挠了挠头,问道:“这是用来上吊的吗?”
领路的小涵被丁绮这话逗乐了,解释道:“阁主很喜欢雪,除了下雪天阁主会在内阁各个地方挂上白纱,说是看到白色就好像看到了雪。”
看到白色就看到雪?丁绮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这田微儿想法倒是奇特。
“你们阁主晚上也有表演吗?”丁绮问道。
“是的。”小涵点了点头道:“阁主午时戌时都会在临近结尾时演奏一曲。”
回想起进城前田微儿的歌声,丁绮又问道:“那早晨呢?”
小涵摇头道:“阁主以前从未在早晨奏曲,不知今为何在辰时于临近城门处的客栈中唱了一首。”
“以前从未在早晨奏曲?”丁绮愣在原地。
见丁绮停下,小涵疑惑地转头看向她:“公子,怎么了?”
坏了!丁绮心中感到不妙,彬选一事本就蹊跷,如果之前都可以用巧合来形容,那此时此刻此事只能说是有预谋了,可她是如何断定自己会因为这歌声而入城的呢,丁绮不曾认识过田微儿,为何却要如此设计地要让自己进入这内阁。
丁绮深吐一口气,看来要见到这位听梦阁阁主才能知道原因了。
“没事。”丁绮应了一声,抬脚继续与小涵向内阁深处走去。
走了许久,丁绮有些耐不住性子,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
小涵略带歉意地道:“彬选本应在乐室接待,阁主却吩咐带你去寝室,自然要远一些。”
寝室?丁绮心跳急剧,这田微儿难不成是看上我了?这不和情理啊。
回想着与田微儿有关的一切,一个危险的想法出现在丁绮脑中,冷汗从额头上滴落,心中黯然,看来这田微儿是要将自己拖入这城中沼泽之中。
可原因呢?丁绮想不明白。
自己与田微儿并不相识,这是不争的事实,可今日这一出过后,在外人看来就不同了,目睹过田微儿受人追捧的程度,恐怕不到明日便会万目睚眦。
将自己置于水火之中,对田微儿有何益处?是想害自己?又或者是用自己搅动这城中淤泥。
“到了。”
随着小涵的声音响起,丁绮回过神来,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一处花水庭园。
庭园之中,百花争艳,色彩却略显单一,数十种花朵竟尽皆是白色,小溪岸边倾斜柳树的绿枝垂到水面上,被鱼儿溅起的涟漪将掉落的柳叶推动几分。
丁绮暗暗吃惊,现已是晚秋,却能目睹如此风景,这庭园中必有玄机。
一棵奇特的树耸立在庭园中央,浅青色的树干,粉色的脉络在雪白色的树叶中隐隐作现,树木被无数颗乳白色圆石围住,圆石散发出奇异力量将外界一切物质隔绝。
“这是……白叶青雪树?”丁绮惊道。
小涵微微一笑:“是的公子。”
白叶青雪树产自北域冰雪岭,冰雪岭常年积雪,阴寒无比渗入骨髓,即使是修为颇高之人也难以踏足,此树极其稀有,生存环境又极为苛刻,能在此见到,不虚此行。
“公子先在此等候,阁主稍后便来,小涵先行退下了。”
丁绮点头一笑,目送小涵离去。
环顾四周,丁绮来了兴致,在这庭园之中转了数圈,最终停留在白叶青雪树旁边。
此树丁绮只在古籍中见过,书中记载白叶青雪树树叶具有静心定神之效,对修炼也有着不俗的帮助。
好奇心起,丁绮拉起袖子将手伸向屏障之中,在接触的一瞬间,刺骨的寒意涌入手中,丁绮迅速收回右手,一片冰花在她手上结起。
丁绮搓着手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去触碰它。
“公子很喜欢这树么?”
一道柔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丁绮向后看去,一袭白色长裙的田微儿轻步走来。
先前铺满台面的长裙已经换去,面纱也已摘下,那张所谓的倾世容颜袒露在丁绮面前。
田微儿的相貌并非丁绮想象中的惊世之颜,柳叶眉下那双眸子如水晶一般,稚嫩略薄地嘴唇挂着一丝笑容,苍白的皮肤显得病态,可她的脸却如同具有魔力,让人不忍移目。
丁绮不失礼仪,拱手行了一礼,道:“只听其名,未曾见其物,今日一见有些好奇罢了。”
田微儿立于丁绮面前,抬手理了理发鬓,道:“公子对我就不曾好奇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了丁绮,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沉吟片刻,拱手道:“即使好奇难不田阁主会将您的身份告诉在下不成?。”
见丁绮如此答复,田微儿面色平静,转身走到河边,在岸边石台上的瓷器中抓了一撮粟米撒入河中。
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田微儿开口道:“我是听梦阁阁主,这个身份公子不是早已知晓。”
丁绮并未在此事过于深论,而是道:“听闻听梦阁素不摄入城中争斗,今日一见怕是事与愿违。”
田微儿微皱柳眉,转过身望着丁绮,道:“我听梦阁自成立起确实从未参与城中争斗,公子何出此言?”
“那在下被选中当真只是巧合?”丁绮面色有些不悦,在意识到自己已被拉入泥潭中后,她对田微儿本有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空气沉寂了下来,本能照进庭园的阳光被乌云遮了去,园中植物黯然失色,淅沥地秋雨不合时宜地落了下来。
田微儿掩嘴一笑,道:“公子果然聪明。”
这句称赞的话让丁绮有些汗颜,此事如此粗糙,要再看不出端疑那就只能说明她太傻了,可田微儿接下来的话让丁绮僵住了。
“不愧是陨念宗宗主长子。”
从入城之后自己鲜与人接触,在各大宗门家族的年轻一辈中自己又是籍籍无名,见过的人少之又少,而这田微儿为何知道自己的身份?
丁绮平复心情后,问道:“田阁主认得在下?”
其实田微儿也未断定丁绮的确切身份,可在看到她的反应后也验证了田微儿的猜测,于是便道:“公子的披风是昙花银丝纹绸缎,说明公子来自陨念宗,方才公子身边的那位,修为不在我之下,陨念宗有如此之人不过两位,能有此人随行,公子的身份不难猜测。”
丁绮向肩后瞥了一眼,意识到进城披这披风是不智之举,遇到心思缜密之人这便成了宣告自己身份的物品,可她对田微儿的话依旧是半信半疑,如果辰时的乐曲真是为吸引丁绮而来,那她的身份在入城前怕是已被田微儿知晓。
“田阁主如此费事地将丁某带来,究竟所谓何事?”丁绮心中埋着怀疑的种子,将话题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