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出于对乐竹雨天生的不信任，他没有先回家，而是让司机开车来到了滨江公园。
不是他不想回家，他做梦都在想，但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回家只会给家人带来麻烦。
嗜睡症已经给他们带来够多麻烦了，李染对他们只有无尽的愧疚。
傍晚十分，跳广场舞的人取代了太极宗师们，占据了公园的各个空地，明亮的喇叭撑起了夜的繁华。
目前来看，修炼者们对社会的影响似乎还没有那么大，也可能大爷大妈们早就看破了红尘，只求潇洒快活。
从小就在这里摸爬滚打，公园的道路他一清二楚。
顺着河边走了一会，穿过茂密的树林，很快，树林由密转稀，露出一片安静的土地。
遛鸟的大爷早上会把鸟挂在附近的树枝上，在这里聊聊天，动动筋骨，一到夜晚，他们就汇入广场舞的浪潮里，留给此地清净。
环境很好，他面皮薄，太极也只在学校学过，人来人往之中，他实在沉不下心。
路上他已把三个功法的图片和视频看的滚瓜烂熟，双脚分开，抬手做了个起势，调整好呼吸，便是一式野马分鬃。
尽管动作有些不同，不过《引灵法》学起来也十分简单，几乎没有技术难点，李染熟悉了一遍分解动作，很快就能完整打出一套。
筋骨开通、气走四肢、神汇天灵、抱团于胸......这些视频里讲解的效果一样都没发生。
“说你不行就是不行，别浪费时间了，你好好叫我一声师父，我带你装X带你飞，岂不美哉？”
乐竹雨又吃上了薯片，嘎嘣脆。
男人不能说不行，于是李染又打了一遍。
这遍他更为专心，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做到与视频里一般无二，每一次呼吸都和视频里那个年轻人保持同步。
感觉来了！
小腹一暖，强烈的气感自肚脐眼而生，徐徐而下。
谁说我没有天赋？！谁说我不是修炼的天才？！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手上招式不停，试图引导那股气按视频中所说，游走四肢，合归于胸。
然而那股气感太过强烈，竟完全不受控制，自顾自地顺流而下。
他再也压抑不下那股气！
然后，他，他爽快的放了个屁。
乐竹雨明显被他逗乐了，笑得上气不接下去，中间停顿的片刻还不忘嚼两口薯片。
“笑个屁！”
李染恼羞成怒了。
“确实是在笑个屁。”
笑声暂歇，乐竹雨答道，又被自己的话逗得继续狂笑。
他捂住耳朵，但那货的笑声却是从大脑最深处响起。
心烦怎么办，他马上想到了《静心诀》。
用《引灵法》开源既然失败了，那就用《静心诀》试着截流。
要是乐竹雨骗了他，他的灵气其实并未消散，只是和竹天鸣说的那样不稳定的话......
抱着美好的愿景，他毫不犹豫地躺在地上，做起了改良版的瑜伽。
别说，相比《引灵法》，《静心诀》的效果倒是立竿见影，刚做了两三个动作，他内心的怒火就逐渐平息，甚至听不到乐竹雨的笑声。
物我两忘，心静如水。
还是没感受到所谓的灵气，但他的思维越发清晰。
于是他发现不是他听不到乐竹雨的笑声，而是乐竹雨确实没笑了，耳边全是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隐隐还能传来很轻的“tirple kill”。
她不仅能上网，还能联网打游戏？！
心境瞬间崩了，他一个没注意，扭到了腰，痛得满地打滚。
这一次，乐竹雨没有嘲笑他。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下路，送送送，继续送，外卖都没你能送！”
“打野，野区里面呆这么久，你挑地方给自己挖坟呢？”
“上路，不会打就别打，带又带不过，打团还不来，要不是你时不时还叫两声，我都以为今天出来遛狗把狗溜不见了。”
“辅助？哦，我们这把还有辅助呀。”
“一群狗队友，都要我来带，我是你们妈么，还是你们从小没妈带？”
虽然腰很痛，不过他此刻是快乐的。
看来就算是这个女人，也做不到顺着网线过去砍人。
他治不了她，自然有其他人来治他。
希望游戏没事。
李染默默在心中双手合十。
一声响亮的“defeat”后，峡谷声乐家终于停下了她的表演。
最后，她还不忘嘴臭一下李染，“你号不行，排到的都是些什么垃圾。”
“没有不行的号，只有不行的人。”捂着腰，他还击道。
“练个最简单的静心诀都能把腰给扭了，你还是快回家吃点腰子，好好补补。”
“我这是......”
“行了，别练了！”乐竹雨粗暴地打断他，“我也不要你那声廉价的师父了，我可以教你马上到炼体的方法，不过你到了炼体之后马上去帮我揍个人。”
“你要打谁？”
李染警觉起来，他才不相信乐竹雨那么好心。
乐竹雨报给他一个地址，然后说道：“这个人刚才在游戏里面一直乱叫，烦得很。”
李染收回刚才的话，这家伙不能顺着网线过去打人，但可以雇人直接抄家。
“这......不好吧。”
无冤无仇地就把别人暴揍一顿，李染自认不是什么圣母，但还不至于因为一己私利做出这种事。
“给你看个东西。”
乐竹雨打了个响指，他身体一软，瘫倒在地，进入了清明梦状态。
李染正想指责这种随便操纵自己身体的行为，就看到乐竹雨站在他身前，将平板递给他。
平板都有，到底是她是现代人，还是我是现代人？
心里腹诽，李染接过平板，一下就没了上一秒的好心情。
他越看脸越黑，越看越不忍翻页。
直到看到最后一张，他从清明梦中气醒了过来。
“这是真的？”
他问得平静。
“真的。”
乐竹雨答得平静。
“我不能现在就去揍他么？”
李染从地上站起来，腰间小小的疼痛完全被怒火吞噬。
“他是炼体期，你想送死的话可以现在过去，他心情好的话可能会留你全尸。”
“这样的人，居然还是修者？”
“自古有才无德的人海了去了，天赋和人格本就不是条并行线。”
乐竹雨顿了顿，又说道：
“别说废话了，想在明天天亮之前好好揍他一顿，你就照我说的做。”
“行。”
按捺住冲动，李染在乐竹雨的指引下走出公园。
绝世功法、灵脉、丹药、法宝？
一路上，李染细数玄幻小说中常常出现的各种套路，猜想着乐竹雨会将他带到哪里。
没想到他根本没走几步，乐竹雨在他家住的小区附近停了下来。
正对着...正对着一家理发店？
“你的意思是——秃了，就能变强？”
李染摸了摸自己一头茂密的秀发，着实有些舍不得。
“你秃了只会变丑，”乐竹雨毒舌依旧，“让你来这里不是让你当客人的。”
“不当客人还能当什么？你难道要我花钱把这个店买下来么？”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理发店，莫非下面埋着先人的遗物？
“你有钱么？”乐竹雨问道。
李染坦率地摇摇头。
“那不就完了。”
“那你要我来干嘛？”
“你现在操控梦境的能力还很弱，只能算勉强能用，一些高端的技巧我教给你，你也用不了，所以我先来告诉你最基本的使用方法。”
“这种用法我叫他‘能量吸取’，你也可以叫它“收税机器”或者‘老板模式’。”
“？”
奇奇怪怪的名字。
乐竹雨此刻倒是有了一丝老师范，认真给他讲起修炼的知识。
“当修者达到蕴神期的时候，就会在脑中开拓出识海，此时灵气已经填满了胸腔的气海，转而注入脑中的识海，用以锻造神识。
梦境世界联通每一个人，它起源于所有人的梦境，却最终独立成一个新的世界，依靠从做梦的人身上吸取一定的能量来维持其存在。
对普通人来说，这股能量是他的本源精力，而对蕴神期以上的修者来说，梦境则会从他的识海中抽取一定的灵气。
而我的方法就是基于此创造的，我们可以偷偷在别人的梦境里开一条管道，联通我们的梦境，从而把这部分灵气抢过来。
这样本来他们修炼是被迫给梦境世界交税，现在则是换了个目标，为我们交税，为我们打工。”
她解释的很详细，李染一下就懂了。
“这里面有蕴神期以上的修炼者？”
他指着眼前的“八荒六合洗发店”，说道。
他从小在这里剪头发，想不到小理发店里今天还来了位大神。
“入灵期的修者，”乐竹雨说道，“以他的能量总数来说，就那么一点也够你直接进入炼体期了。”
“那怎么才能建立你说的那条通道，难道还要让他睡着？”
“没错，就是要让他睡着。”
“你又有办法了？”
“进去之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行。”
乐竹雨非要卖关子，他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踏入理发店里。
说实话，现在的他不是很想进去。
意料中的一幕发生了，染着粉头发的店长大叔本来在柜台算着账，一见他，喜上眉梢，激动地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熊抱。
“小染，这不是小染么，你的病终于好了！”
“好了，完全好了，健康的要死。”
李染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深深吸入一口新鲜空气。
“你应该还没回家吧，桂英看见你，肯定开心死了，”明明长着粗狂的线条，大叔的声音却温润柔和，“是打算回家之前先剪个头么，那你先坐，我马上找人给你剪。”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答时，乐竹雨开口了。
“让他雇你做洗头小哥。”
啊？
弄不清乐竹雨的用意，李染咬咬牙，进都进来了，他还是决定相信乐竹雨。
他把店长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小声说道：
“那个，白叔，我今天来不是剪头的，是想让你雇我当你们店里洗头的。”
白叔被他这话说蒙了，不过好歹是生意人，他马上回过神，笑着说道：“洗头呀，可以呀，来，白叔亲自给你洗。”
“不是，白叔，我不是来洗头的，我是来给别人洗头的。”
李染特意强调了“给别人洗头”这五个字，以告诉店长不是他听错了。
“小染，”白叔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说道：“你怎么突然想来我这里给人洗头了。”
“白叔，我不是逗你玩的，医生今天跟我说了，让我在康复期适当地体验一下生活。”
“那桂英知道么？”
桂英全名王桂英，正是李染的母亲。
“她知道，我今天就体验一下，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意的。”
“那我找个人，你看他洗头就行了，你个高材生，哪能让你做这些事。”
“白叔，”李染面色一肃，“你这话说的，是不是觉得我瞧不起你们了，不管是不是什么高材生，你们凭本事挣钱，哪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区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个小时，好不好，白叔，就两个小时，”占据道德高地之后，李染紧接着就打起了感情牌，“听到说要体验生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叔你，白叔，你不答应我就只能去求别人了。”
店长被他连消带打，终于犹豫起来。
李染决定给上最后一击。
“白叔，你也知道我一直就聪明，在你这里洗了这么多年头，手法什么的早就学会了，不信你让我试试，要是你觉得不行的话我马上就走，可以吧。”
“那......好吧。”
白叔叹了口气，叫来了一个店员，给他交代了一下李染的事。
趁这个空档，李染装作随意看看，寻找着他的目标。
“是那个么？”
余光扫过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小声问道。
流畅的肌肉曲线，象征强者的光头，凌冽的眼神，一切都很符合。
“不是，一点眼力都没有，往左边看。”
左边。
李染往左边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对他露齿一笑。
要是她还有牙齿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