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收了礼物,大家都松了口气。
来回推让的场面的确让所有人都感到有负担。
夏北心情也好了一些,倒不是贪图一件几千块钱的礼物,而是因为对方表达出来知道感激的态度。
但一尊金菩萨远远满足不了夏北的胃口。
趁着赵琳和徐禾秀谈话的间隙,夏北忽然插嘴道:
“琳姨,上次在医院和您说的事没什么问题吧?”
“许可证倒是不难办,但你正在上学,有时间经营网吧么?”
不只是赵琳的疑惑,也是在坐众人的疑惑,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要开网吧.......”
夏北无中生友道。
几天前,夏北在病房内顺着赵琳的话头拜托对方的事就是:网吧许可证......
网吧现在还算半新兴事物,证件的办理并不是太难。
主要就是文化局的许可证,像消防证和公安局的安全证现在都还不需要。
这些都是未来几年,国家为了规范管理这个行业才逐步增加的。
所以,未来网吧办证的难度会呈几何指数增加。
在网吧最红火的零七零八年,县城的网吧转让,单是证件就能卖到一百多万......
那些年的网吧生意好做,十台二十台机器就能开一家......
算不得重资产,但现金流却非常充裕。
正常经营,在这个市场远未饱和的年代半年就差不多能回本。
夏北谋划了几天,心中已有定数。
但徐禾秀闻言却很不高兴,在她想来:如果陈家念这份情,远不如将来儿子大学毕业后拜托陈建中帮他安排份好工作,人情却被夏北这么随意地用掉了......
许可证的事对赵琳来说没有什么难度,能还夏北一份情她也十分乐意。
便交待了夏北告诉开网吧的‘朋友’需要准备哪些材料,等十一假期结束就可以去办理。
这件事有了眉目,夏北今天的事就算有了一个初步进展。
余下的时间,夏北陪着陈建中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又把话题扯到了‘卢仁家’被捉这件事上。
“小北,这几天省电视台要来县城采访,到时你提前准备一下。”
陈建中本身就在江东省宣传部门工作,这次事件发生在老家又牵扯到了女儿和故人之子,所以就特别上心。
“能不能不要采访我啊?”
夏北犹豫了一下道。
“为什么?省电视台播出受众更多,也能给你带来更大的荣誉,这些荣誉说不定对你以后高考都是有帮助的。”
陈建中以为夏北不明白这些好处,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叔,我不想出名.......再说了,万一卢仁家有同伙找我报仇咋办........”
夏北说的话,前半句是真。
但陈建中以为夏北后半句才是实情。
“您和电视台的打个招呼,不要采访我了。”
夏北知道陈建中的工作和电视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他出面,让电视台取消采访应该问题不大。
徐禾秀听闻儿子说到‘同伙报仇’,也露出担忧神色。
“.......有点可惜”
陈建中略微沉吟:“这样吧,采访该做还做,给你用化名再帮你打马赛克.......”
陈建中拿出了长辈姿态帮夏北做了决定。
听到‘马赛克’却让夏北有点腻歪......
好人家谁TM打马赛克啊......
晚饭到了后半程,两位母亲在酒精作用下有点忘形,拉着手说着些体己话。
因为陪客的男主人夏北酒量浅薄,陈建中已经停了酒。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颇觉有些无聊。
但女士们谈兴正浓,两人都没有出言劝阻。
“手都成什么样了,一个人在越州辛苦你了.......”
赵琳摩挲着徐禾秀的手掌,心疼地说道。
“不辛苦,现在鸡场的生意好很多了。”
徐禾秀没有任何抱怨人生不公的意思,反倒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过去这么多年了,小北也大了,阿秀你该考虑再往前走一步了。”
虽说是悄悄话,但静静的客厅内,两人的谈话还是一字不漏被夏北听了去。
“琳姐,我等夏远东......”
微醺的状态让徐禾秀的眼神稍显迷离,其中又透着固执。
视线在一双儿女身上一番睃寻后坚定地说道:“也不能亏了我两个孩子.......
我这辈子呐......就这样了,不折腾了.......”
传统华夏女人大抵都是这样吧......
对所有家人牵肠挂肚,却独独忽略自己。
可以牺牲自己的当下,甚至是未来......
.......
古乡县一中坐落在县城西北角,以前这里是一座丘陵,因此一中的地势就比县城高了几十米。
地理条件给夏北带来了良好的视线。
客厅内的家常晚宴仍没有结束,但夏北此时正端坐在二楼房顶。
指间一支刚刚点燃的香烟正飘着丝丝缕缕的青烟,被夜风一吹,随即无影无踪。
听到身后有动静,夏北捏着烟嘴把香烟藏在了手掌中。
夏北回头,陈怀瑾好看的脸蛋刚好从楼梯口冒了出来。
不是徐禾秀,夏北就没什么好顾忌的,把烟叼到嘴上抽了一口。
夏北把陈怀瑾当成透明人,陈怀瑾自然也不会客气,爬上楼顶后直接上前从夏北嘴上把香烟夺了过去。
然后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夏北愕然,抬头看了陈怀瑾一眼,随后自嘲地笑了笑。
这是当年两人相处的常态。
在夏北‘变坏’以后,陈怀瑾表现的愈发强势。
夏北成年后,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不少,但这种被人管的感觉竟再没体会过。
陈怀瑾踩灭了香烟以后,在夏北半米外以同样的姿势坐了下来。
至此两人一句话都还没讲。
一弯新月在一对少年身上洒下一片迷蒙银色光华。
远处夜色中的连绵峰峦只见隐约黑色轮廓,仿佛是一团化不开的浓重墨汁。
临高俯视,县城内的点点灯火满是人间烟火气,真实温暖。
一盏灯火一家人,一扇窗内度半生。
“在看什么呢?”
陈怀瑾没有纠缠夏北抽烟的问题,终于开口道。
“看月亮,看星星。”
“嗯,好漂亮.......”陈怀瑾仰起头,良久后才喃喃道。
“从孩童时,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
许是喝了点酒,夏北有了谈兴,想起不知从哪看过的一首现代诗脱口而出。
陈怀瑾一愣,盯着夏北的侧脸半天没说话。
只觉夏北随口说出的话里有一股怎么也甩不脱的孤独......
“夏北你的理想是什么?”
气氛有一点压抑,陈怀瑾找话题的技术不高明,问了这么一个官方问题。
“短期的还是长期的?”
“短期是什么?长期是什么?”
“长期是让身边的人都过好”夏北顿了一下又道:“短期是去毛熊国........”
“去哪做什么?他们哪儿这两年不是在打仗么?新闻里好像很乱的样子。”
陈怀瑾歪着脑袋,瞅着夏北疑惑地问道。
“我爸是在哪儿丢的,我得把他找回来.......”
夏北望着小城万家灯火,轻声呢喃。
前世夏北直到三十多岁也未能如愿,心中早已接受了父亲离去的事实。
但这件事一直是徐禾秀的心结,间接折磨了她半生。
然后也慢慢变成了夏北的心结。
“小北.......”
陈怀瑾是知道这些事的,但初次从夏北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忽然也跟着难过起来,安慰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夏北也不需要安慰。
人前一杯酒,各自饮完。
人后一片海,终归独自上岸.......
世人皆是如此。
夏北忽然没了聊天的兴致,拍拍屁股从房顶走了下来。
陈怀瑾的视线随着夏北的动作而转动,直至对方消失在楼梯口。
陈怀瑾突然觉得不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调皮男生了......
再把目光挪到穹窿一般的辽阔夜空,陈怀瑾轻轻默念起一句书上的话: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却只能看到烟.......”
‘我也只算路过你世界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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